前阵子知道车要卖出去之后常越就没怎么好好拉过活,今儿个难得早起,送大哥跟小妹去东内大街。虽然人家是看在小妹的面子上给他介绍工作的,但是于情于理他也得当面去道个谢,早上去早市买水果本来想顺手买两件汗衫给张慧婷,直到常冬龄拦他,他才知道张慧婷竟是女人。
“叫慧婷的,还能是男的?”常冬龄坐上车了还在乐他,“让我瞅瞅,我哥脖子上是不是顶个猪脑袋啊。”
常瑞笑容可掬道,“打小外号就是棒槌,二十多岁了,没长脑子,长成一个大棒槌。”
“行了啊老蔫儿。”常越不甘示弱,瞥了一眼后视镜,“你倒是长大了,从老蔫儿到蔫坏!”
“二十岁的人了,还整两岁那出,不嫌丢人的慌。”常冬龄打断他俩,对大哥说,“你五一就结婚了,东西什么的备齐了没?”
“备齐了。”常瑞说,“哎,棒槌,我这可都结婚了啊,你抓紧时间找个对象,别挡着小妹道。”
常瑞话一说完,从后视镜里跟常越对视了一眼,俩人忽然都不说话了。他们不说,常冬龄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左右就是贺若渝那点事。不过既然他俩都不吭声,她更懒得给自己找事,干脆就当不知道。
常越拎着水果伍的下车,见着张慧婷,俩人一个见天儿的在外头拉活,一个大大咧咧自来熟,场子没那个热闹的了,要不是常瑞跑楼房手续还得让常越送,他俩今儿恨不得聊到黑天了算。
到这时候为止,一切都还挺好的,张慧婷稍微又嘱咐了常越两句,就准备把人给送走了,可谁也没想到,临了临了,常越脑子一抽,憋出了一个惊天大雷。
常越说,“慧婷啊,我看你挺俊的小姑娘,别整天在外头瞎忙和了,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比什么不强啊。”
话音儿还没落地,常瑞掐着他脖子把他拽进车里。
常瑞跟常冬龄都知道,张慧婷最不爱听的一句话就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好像女人这辈子除了嫁人,就没有第二件能干的事了一样。
果不其然,张慧婷的脸刷的阴下来了,不过好在没迁怒到常冬龄身上,只跟她说,“这样的哥哥能教育出你这样的妹妹,真是不容易。”
这个年代的思想就是这样的,二哥疼她爱她,但到底也不是个完人,没什么超常的见识,常冬龄不怪二哥,只不过她明白二哥肯定是对张慧婷有点那方面的意思,看来是没戏了。
张慧婷抓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小九儿,听姐一句,你被什么保护,就会被什么限制,你要是信得过姐,这辈子就别靠别人。”
常冬龄应下,不再把功夫耗费在这些事上,她跟张慧婷还有许多店里的事要做商议。
一忙起来,日子过得眨眼一样,快到反应不过来,这半个月里,常瑞把楼房手续跑完了,常家有了第一套楼房;常瑞跟安秋萍在院儿里举行了结婚仪式,安秋萍正式搬进了常家北房;常越一边喊着欺负人,一边麻利儿的收拾给小夫妻俩腾出了地方。
然后,在白云观的师傅给算的一个黄道吉日里,小饭馆开业啦!
墙上贴着明白叔给写的开业大吉四个大字,金箔红纸,笔扫千军,整一条簋街上,数他们家最热闹!
开业选的是个周六,食客乌泱泱的联袂成荫,先来的一拨人坐着吃,后来的一拨人点了菜在过道站着吃,还一波人在门口排着队,恨不得把自己挂房顶上吃。
原本不知道有这家饭馆的附近居民,听见这动静也都过来凑热闹,再一看人这么多,只惦着等改天人少了,必须来吃一趟。
按照张慧婷过去的经验,开业这天是会忙,但她也没想到会忙成这样,从放完鞭炮开始,她这屁股就没沾着过椅子,忙出三个厨子杀六只鸡的劲头,一直到晚上九点,备的菜全卖空了才算完。
常越开着副厂长的车过来接他们,一看这打.仗的似的都傻眼了,“你们仨这是让老妖精给吸了魂儿啦?”
常瑞坐在副驾驶,抱着钱袋子的胳膊都在抖,想怼他两句,却累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张慧婷杵了常冬龄两下,“小九儿,你到底咋弄的?”
常冬龄备的食材是她原先开店时候三天的量,她一开始劝来着,觉得刚开业用不了这么多,要是浪费了毕竟成本还得算她一部分呢,但是这小妹子好像胸有成竹,张慧婷本来还半信半疑,直到今天看见这场景,她是又惊又喜,心服口服。
常冬龄闭着眼,累的都快睡着了,哑着嗓子问,“你没听广播吗?”
“啥广播?”
常越见小妹子太累,替她回答,“电台的广播,每天下午都放,播你们这开了家新店,那主持人是我嫂子,小九儿好像还给他们电台钱了呢。”
“哪都有你事儿。”张慧婷心里惦记着他上回说的话,还看这人不咋顺眼,他一说话,她就给怼回去。
不过他们说的这个广播张慧婷还真听过,可她想不明白,广播里也就一句话,怎么就能吸引那么老些个人过来?
*
常冬龄睡的那个小屋跟大哥嫂子睡的大屋只隔着一扇不隔音的门,常瑞新婚燕尔得“办事”,怕让她听见了,就哄着骗着的让她跟常越换了个屋,所以现在基本上都是常冬龄睡倒座房。
今儿的帐可海了去了,光是菜单子她就写了两本还得多,常冬龄绞了条毛巾醒了脸,从北房拿了个算盘,回屋算账。
不算不知道,一算把她给吓一跳,就这么一天,算上他们准备的功夫,也就十二个小时,他们竟然收了四千多!
四千多,啥概念,顶一个底层职工一年赚的钱了!虽说这钱还没刨除成本跟分红,但也够多的了!
常冬龄噌一下子就精神了,眼睛也不累了,胳膊也不酸了,两只铜铃般的眼睛聚着光!
她把算盘反手一磕全部归零,再算一遍!
刚拨动个位时,房门忽然打开了,常冬龄头也不抬,照着单子上的数拨动十位,“哥你等会儿再说话。”
“……哦。”
常冬龄发觉声音不对,抬起头看见一个白衣少年,问他,“你干嘛来了?”
贺若渝吸了吸鼻子,“上药。”
上回他被家里的鸡毛掸子打伤了锁骨,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天伤口容易发脓的缘故,他的伤一直不见好,他那屋又没个镜子,见天儿的让常冬龄给他上药。因为常冬龄怕二哥知道之后得在她耳朵边儿唐僧念经,他俩都是偷着上药的,之前是常冬龄溜去东厢房给他上药,自从大哥结婚她搬到倒座房之后,就成了贺若渝来这屋找她。
贺若渝低头看着她,轻轻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温柔的关心道,“姐姐今天是不是很累?”
“你说呢?”常冬龄嫌弃的把他的手支开,“我眼皮都快耷拉地上了,我说我现在一点儿不累你信吗?”
贺若渝忽尔一笑,像是找了机会一般,“那我去帮姐姐,好不好?”
“可得了吧。”常冬龄架起她这把北方碴子的大枪,突突突把满屋的暧昧扫了个一干二净,“你要实在没事儿干,就找个厂子纳鞋垫去,一天能赚不老少呢。”
等上完了药,常冬龄嘱咐他没事儿的时候不许动伤口,一刻不留的推着把他轰出去了、
现在她也说不清自己跟贺若渝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已经跟贺若渝明摆着说过了俩人没戏,但是贺若渝没表现的多难过,也没死缠烂打,就跟正常相处似的,每天至少在她面前晃悠一次。她见天儿的忙的跟个陀螺似的,没空儿管他到底在想什么。
常冬龄晃了晃脑袋,坐下接着算账。
月亮弯弯,洒下银白色的月光,照亮了小院儿,贺若渝一边抠着自己的伤口,一边推门回了东厢房。
与此同时,北房里依稀传出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常瑞今天也累得不成样了,没心思干别的,但还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见秋萍已经睡了,他翻身下地,推开小屋的门,悄声道,“二越你睡了没?”
常越正站在床上,四处抓瞎,“我这屋有个夜么虎子,不把它抓着我怕它夜里跑我嘴里头,哥你找我有事啊?”
常瑞也站床上去,一边帮他逮夜么虎子,一边忧心忡忡道,“就那个会计的事啊,你那边有认识的人没?店都开起来了,营业执照还没办呢,我看小九儿忘了,都没敢跟她提。”
“啥?还没办好呢啊?”
之前常瑞答应常冬龄给她找会计的时候,想着舅舅家的文文表妹是干会计的,可是他打电话过去问的时候才知道,文文确实是干会计的,但是没有证,人家办营业执照,要的就是那个证!找不到人,他拖来拖去,竟然拖到了开业。
俩人说话间,常越一跳,终于抓住了那只夜么虎子,他打开窗户缝儿把它弹出去,看着一眼还亮着灯的东厢房,心里忽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