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盘菜，俩人各吃了一筷子，一人吃的干呕，一人觉得没啥，旁边站着看的俩人都傻了，不约而同的心想这要是常冬龄闹得邪乎了还好说，可万一要是张慧婷这个当厨子的舌头出毛病了，那问题可大了。
周寅跟常瑞各自拿了一块里脊，惴惴不安的放进嘴里，吃完之后目光复杂的看向常冬龄，不用说话，就知道他们尝出来的结果也是“没什么的”。
常冬龄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三个人，刚刚她吃的那口真是骚的好像这猪肉在尿里泡过了一样啊！难道真是自己出问题了？
张慧婷大小是饭店的股东，家里刚出完事儿这个褃节儿上她闹这么一出，显得好像是她想找茬把人挤掉一样。
常冬龄深吸了一口气原意是想平静下来，谁知那股子骚味儿还是往上涌，眼眶子一红，差点儿给熏哭了。
“要不您……漱个口再尝尝？”周寅站出来说话，言下之意是她嘴里有东西，把味儿给混了，多少有点给她台阶下的意思。
不知道常冬龄听没听出个好赖，反正她一扭头奔着后厨跑过去，拿凉水激了小半分钟的舌头才回来。
糖醋里脊是猪肉外头裹了一层淀粉跟面粉炸的，刚出锅的里脊跟面粉交缠在一起脆香酸甜，这会儿凉了，外头的那一层酸甜衣跟里头的猪肉有了分层。为了保证不再被任何其他的味道干扰，常冬龄把那层酸甜的外衣剥掉，只尝里头没味儿的猪肉。
腥，带着一点儿臭味儿，但是比她上一口吃的好多了。
在一屋子三个人的注视下，常冬龄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肉不对劲儿。”
常瑞自然知道妹子不是有意为难慧婷的，但是说肉有问题他也觉得牵强了，“咱们用的一直是这家的肉，也都是今天送来的，要说不对劲儿，那起码得是一盘儿都不对劲吧，咋会是一块肉不对劲儿呢？”
常冬龄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因此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既然脑子不好使，那她就用最笨的办法——挨个试！
她从后厨拿出来剪菜用的剪子，洗都不洗，把盘子里每块里脊都剪下来一小块，放嘴里尝，她吃到过两种味道的猪肉，知道这里头的差别有多大，所以连漱口这个环节都省略了。
“你们这儿干嘛呐，天头黢黑了还开会，给慈禧太后研究晚膳呢？”常越一直在车里等着，小当都走半天了还没见他们影子，坐不住了出来催一下。
“别打岔。”张慧婷瞪了他一眼，“要是你明天得早起就先走，我们回头拦辆面滴就能回去。”
这话本来常瑞想说的，但是见慧婷先开了这个口，他踅摸出了点其他意思，在这个别人都眉头锁死的时候，他竟然还有点想笑。
怨不得老话说，同一屋檐睡一宿，冤家牵手一起走。常越什么样的人常瑞清楚，不会乱来。但是在同一个屋里睡了觉，哪怕什么都不干，俩人之间的感情就已经不一样了。
“找到了！”他们说话时一直在闷头试的常冬龄忽然惊喜的喊出来，同时把嘴里那一截子骚了吧唧的里脊肉“呸”的一声吐出去。
“找着啥了？谁家传家宝给炸进去了？”常越后进来的，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不说两句话就难受，尤其是看着妹子这惊喜的模样，他更是好奇。
他这样倒是让原本低沉的氛围活跃了不少，慧婷笑骂道，“你丫怎么这么贫呐？”
常冬龄把她手里的那根里脊肉剪成了三份，分给另外三个人，这回大家吃完之后的动作统一了，“呸呸呸”吐了一地。
真相终于大白了，问题真是出在肉身上了。
周寅总觉得这味儿好像在哪吃到过，猛地，她愕然道，“这是种猪肉！”
“啥？种猪肉？”张慧婷纳闷，“有种花的，有种草的，还有种猪肉的？猪肉还能种出来？”
“咱们平时吃的猪肉都是肉猪身上的，肉猪养一年就能宰了，肉是嫩乎的。种猪就是本来用来下崽儿的猪，得养三四年，这种肉你光看跟普通肉压根就没区别，但是吃起来又柴又骚，都是我们吃不起肉那会儿才吃的，现在这年头富裕了，早没人吃了。”周寅说，“原先我们厂子那领导，觉得我们不懂，猪肉跟种猪肉一样进一半儿，贪了我们厂子不少伙食费，我们那会儿确实干活也累，唏哩呼噜吃饭跟猪八戒吃人参果儿似的，吃不出好赖，过了小半年才有人反应过来，就是这个味儿！”
店里负责进货管账的是常冬龄，店是自己的，她不可能坑自己，这么一想，就是送肉的使坏，悄么蔫声以次充好！
他们做这事儿做的极为隐蔽，一盘里头好几十块里脊，都快吃完了他们才找出来两块是种猪肉充进去的！这样就算有客人跟他们反应肉跟问题，只要他们没吃到客人嘴里的那块肉，等回过头来再尝，也未必就能尝的出来种猪肉，没准儿还觉得是客人在滋事。
大头结婚那天，常冬龄跟肉店的亮子多聊了几句，说漏了是自己要吃，因此那天送过来的肉都是好的，他们就更不会想着肉有问题了！
竟然还有这种猫腻，张慧婷反应最大，也不管现在几点，噔噔噔走到柜台旁边，拿起店里电话照着旁边贴着的号码拨过去，“个姥姥的，找这帮孙子退钱！”
这家店是她介绍给常冬龄的，她之前开店时候一直用的他们家的肉，还给他们介绍过客户，怪不得原先的店开着开着客人越来越少！也赖她，自己没能像常冬龄这样粗中有细，早早的察觉出来，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圈套，她指不定中了多少！
“先别！等我想想！”常冬龄追过去，在电话通之前给挂了。
这时候跟他们说让他们赔钱，他们能赔才怪呢！
*
第二天早上常冬龄直接找来肉联厂，谈下价格，并决定以后小饭店的肉都从厂子进了，毕竟是国家管控的，比外面的肉用着放心。
但这事她没跟原先送肉的说，下午亮子还是照常过来送肉，但是出来迎他的却只有张慧婷一人儿，亮子心知事情不对，悄声问道，“慧婷姐，饭店是不是出事儿了？”
张慧婷压下了那颗想把他摁死的心，说道，“饭店没出事儿，但是常老板那边找着了一家更便宜的供货商，估摸着以后从你这进的肉越来越少了，就是还没想好咋跟你说。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才偷偷告诉你，你心里知道咋回事儿就行，别跟他们说我跟你说了。”
亮子跟张慧婷认识好几年了，张慧婷还给他介绍过不少客户，所以他一点儿都没怀疑她说话真假，他二话不说应下来，千恩万谢表示连张慧婷的名字都不会提一个字儿。殷勤的帮忙把肉抬到后厨，亮子两只胳膊支在柜台上，赔着笑，“常老板，最近咱们这生意咋样呀？”
常冬龄正从匣子里拿钱给他，头也不抬，“还行吧，就那样，来，你把钱点点。”
亮子不点，拿过钱直接揣兜里，以表示对老板的信任，“常老板，咱俩合作这也有阵子了，虽说咱这店规模不大吧，但是在我这订货的量也不算小，我是真挺有诚意跟您合作的，我知道现在市场上好些个卖肉便宜的，可他们那都未必有我的肉好啊！我也不扯那老些没用的，这么着，我每斤肉再给您饶三块钱，您以后就一直在我这订，行不？”
他这确实是没提张慧婷的名字，但是话里话外也把张慧婷给卖个底儿掉了。
常冬龄眼睛一亮，“那咱们之前谈的那些优惠还有吗？”
亮子不知道又琢磨勒什么，最后一咬牙，“有！但我跟您撂个底，我跟其他家真没干过，都快赔钱买卖了！您别给我秃噜出去，行不？”
“那你放心，秃噜出去对我也没好处不是？”
“还一事儿，咱俩可说好了，打底一年，您可都不能换了啊。”亮子从兜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笔，他们干这行的，最不信口头承诺，现在说的好好的，指不定哪天碰见更便宜的就换了，都得落在书面上才放心。
“行！”常冬龄应下来，可这半天，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亮子应该是不少跟人订这种合同，想都不用想唰唰唰下笔，他没写具体的价格，只写了低于市场批发价三块钱，给自己留了涨价的余地。
常冬龄拿过来看了一眼，刚准备签字，忽然“哎”了一声，“不对吧亮子，光写钱可不行啊，这光是我的义务了，你不得写上点你的义务？好比说货得对版，不能以次充好啥的，我跟卖菜他们家签的可就有这条呢！”
亮子在心里把卖菜他们家的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表面上却也只能赔着笑，把常冬龄说的条款给补上。
手写的合同一式两份，俩人各自签了字儿，印上印油，这合同就算生效了，一直躲在小屋里的常瑞跟张慧婷走出来，把门关上，把亮子堵在店里。
常冬龄把自己的那份儿合同小心翼翼的收到抽匣里，“亮子啊，来，咱们来检查检查，你送的这个猪肉，跟我定的猪肉，到底是不是同一种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