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电影放映的声音很大，这次贺若渝是真的没听清，往前靠的时候鸦羽般的睫毛好像都能扫到她脸上。
常冬龄支支吾吾，“没、没事了。”
电影放到一半，肩头忽然一沉。
少年柔软的发丝像是天鹅绒草，触碰到脖颈上皮肤有些痒，常冬龄刚想躲，忽然听到少年哼哼唧唧的抱怨像是梦话，“今天忙客户的事情，好困，要不是毛秀清缠着我，真不想来看电影。”
毛秀清就是把软刀子，有多膈应人她心里头门儿清，要不是因为自家的事，本来他不该受这种罪的。常冬龄心疼他，不动了，“那你睡会吧。”
鼻子里轻“嗯”了一声。
电影的剧情断断续续，都是靠对白撑起来的，常冬龄心思没在那上面，只觉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不知道具体讲了个什么故事。可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当电影里演到洪七的妻子戴着草帽，在荒漠里等着他的时候，贺若渝的呼吸渐渐平稳。
应该是睡着了。
大漠孤烟，桃花流水。
一双大手就好像没骨头似的，缠在她的后腰上。
常冬龄给他挪开，然后趁着人家睡着了，她侧过头，大大方方的欣赏这洋娃娃似的弟弟，心说这父母亲心真大，这么俊俏的孩子，也不怕叫拍花子的给拐了。
她抬手，像抚慰孩子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发，本来她以为自己很坦然，却在触碰的那瞬间心跳的厉害。
忙收回手。
贺若渝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哼唧着扭了一下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重新搂了回来。
鬼片时间比文艺片时间短，他们出来的时候看见毛秀清跟徐大国已经在外面了。徐大国连比划带说，像是看完了电影不过瘾自己又演了一场，毛秀清被他逗得咯咯笑，时不时娇嗔着拍徐大国后背，让他别闹。
想起进场之前贺若渝对鬼片的形容，常冬龄琢磨过味儿来，跟贺若渝俩人相视一笑。
外头下了一场小雪，影院门口排队等了一溜儿黄面滴，徐大国拦下最前面的那辆，带着常冬龄先走。
毛秀清也伸手，却被身边人拦下来了，贺若渝说，“面滴挺贵的，从这里走回家的话，其实也不会太远。”
“不会太远？”毛秀清晃着脑袋，一脸“你逗我呢吧”，“这儿可是广安门，走回家起码得走一钟头！”
“嗯？”贺若渝想了想，“还好吧，之前常家大哥不也从广安门走回家过吗？我没记错的话他还扛了一袋大米？”
毛秀清嘴都要气歪了，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能跟常瑞那个糙老爷们儿相提并论？这人忒不知道怜香惜玉了！
之前看他长得好看脑袋一热，差点把自己给卖了，这会儿小雪一砸身上，终于精神了，这就一小白脸儿！
她得跑！打滴跑！
面滴往家开的路上，常冬龄跟徐大国还是没什么话说，她明白这相亲铁定是黄了，也就懒得再没话找话。不过她也觉得新鲜，徐大国居然能跟毛秀清这么说得来，就眼么前儿来说，贺若渝也能躲过一劫。
只是想起她这亲大嫂的前世那些恶心人的所作所为，常冬龄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徐大国几句，她清了清嗓子，“你家那个楼房……”
“我说你干嘛跟我相亲呢！合着就是看中我家这楼房了呗？”徐大国就像一个好不容易被点着了的蔫炮，可找着口儿发泄火.药了，欲盖弥彰的想要占领道德制高点，“那我要告诉你我家房还排着队呢，压根没分下来，你是不是想也不想就要把我踹了？我还实话告诉你了，我爸本来说，看看相的怎么样，要是看中了觉得好，他就找关系给我加塞儿，好让我跟我媳妇儿住上新房，但像你这样的冲着房来的，还想嫁进我们家，老喽！”
徐大国连珠炮似的发射了一堆，扭过头跟司机说，“师傅，停车，打表！”
这大雪天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司机看着都不落忍，瓮声瓮气的，“十块。”
徐大国扒拉她，“这段你坐了一半儿，给我五块钱！”
见过鸡贼的，没见过这么鸡贼的，常冬龄不受这个抠抠搜搜的气，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给司机，“师傅，这车算我打的！”
刚就看不过眼的司机这会儿跟着搭腔，“不坐的赶紧下去！”
等徐大国下了车，常冬龄一把把车门撞上，冲着站在马路上的人语重心长的羞辱，“以后跟人说话离远点，不知道自己舌头底下藏了条下水道？差点儿把我熏一跟头！”
面滴再次上路，想起自己刚才往司机身上扔钱的那模样常冬龄觉得真痛快！
自己赚钱自己花就是硬气！
片片小雪，落在地上结不成块就化成水，常冬龄踩着满地的泥泞，冷不丁看见墙边上还站着一个人。
“姐姐比我先走，怎么比我回来的还晚？”
“甭提了，那小丫挺的跟我劲儿劲儿的，可显着丫嘴里长舌头了，一套瞧不见影儿的楼房，给丫牛.逼坏了。”
京骂实在是一种很精髓的表达方式，虽然不能确切的理解每个词的含义，但是却能感受到面前人的愤怒，贺若渝肩膀微颤，笑出了声，“姐姐，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超额完成了！”常冬龄猜也知道毛秀清肯定是得着信儿知道徐大国家有房了，这要是让她知道房子没分下来，俩人且有的打呢，说到这她又幸灾乐祸，“小丫挺的还挺能吹，还他爸找关系加塞儿，就咱后头家那高老二，加塞儿都得加到2000年往后了。敢跟毛秀清搞对象，能不能活到2000年都是两说！”
从胡同口儿到院儿里这短短的几步路，因为下雪的缘故走的极慢，俩人絮絮叨叨，整一个逗哏一个捧哏。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常冬龄把自己想要找律师分四合院的事跟他也说了，看看他的想法。
贺若渝倒是没太在意这个想法的公正与否，他只是有些意外她能有这么清晰的想法，不过他想要的可不是这两间厢房，合同对他来说只会是负担，“不用了，姐姐，你跟哥哥们肯定不会害我的。”
常冬龄叹了口气，“你啊，这么信任别人，小心吃亏。”
贺若渝只觉得这个姐姐傻得可爱，眉梢微挑，“是吗？”
天气一天天的冷起来，常冬龄早点摊儿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车里有了煤气罐之后，她这里又加了口油锅炸油饼炸油条。
黄灿的油条油饼酥软松脆，趁着热咬下去，油香跟面香融在一起，攫住了所有感官，一吃就是一整.根儿，欲罢不能。
早点儿摊儿的客人越来越多，常瑞跟常冬龄商量过要不他们也弄点桌子椅子，让人能方便坐着吃，不过常冬龄想了想还是觉得没那个必要，别人家能坐下吃的，都是一个店四五个人，他们这里两个人又要卖又要收拾桌子的顾不过来，而且，方便才是她的核心优势。
她这不仅有早点摊儿，还有工地，写字楼里的订单，到了年前，她每天的利润都能有两千出头。
其实像买早点这样的，每家每户卖的东西都差不多，想要做得好，想要脱颖而出，还是得靠钻研。她现在一天的利润能顶别人俩月的工钱，靠的也不仅仅是体力。
有时候闲的没事，她也偶尔会想起过去那个没本事混吃等死的自个，那时候眼睛长天灵盖儿上，看不起这看不起那，卖早点的在她心里仅次于收破烂儿的，现在想想真是要羞死个人。
这世上万件事，一桩桩一件件鳞次展开也都是一个道理，都得是自己等自己能做到，才有资格去评判别人。不过往往自己做到的人，都深知此中不易，轻易不敢妄言。
记得以前小时候妈妈还在世，偶尔会跟她念叨，谁会都不如自己会。过去听过便过，如今经历到这个份儿上了，才明白个中滋味。毕竟道理这个东西，往往都是栽过跟头了，才明白那是对的。
只是因为这夜猫子似的作息，她跟大哥现如今隔三差五就得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好在转眼就是腊八，过了腊八就是年，他们就快能好好歇息一阵子了。
临近过年，常冬龄去了趟西单，往年新衣服都是大哥二哥买给她，今年她赚了钱，也该轮到她给大哥二哥买了，这个时代羽绒服也算是半个奢侈品，可她手里有钱，买起来一点不含糊，临走的时候想起家里还有个邻居，她顺手也给贺若渝拿了一件。
晚上到家常瑞得知小妹子给自己买了衣服，饭都顾不上吃奔屋里把毛衣羽绒服给套上，拉链卡着下巴颏也不觉得疼，照着只看得见脸的镜子左右转了转，笑没了一双眼睛，“正合身儿嘿！”
转眼三个男人都穿上了她买的衣服，大哥二哥都鼓鼓囊囊的跟个小面包似的，唯有贺若渝，两只手随意的插进兜里，依旧长身鹤立，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常瑞盯着小妹子，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把她叫到一边儿，“帮哥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