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婵离开后没多久,陈君霆便接到了孙卓的电话。
孙卓问:“几天不见,你去哪儿躲清闲了?”
陈君霆不想说出自己受伤的事,直接问:“有事吗?”
孙卓开门见山道:“第三方机构关于糖之屋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什么情况?”
“别蹚浑水了,这家公司已经濒临破产了。”
陈君霆脸色微变。
孙卓接着说:“我简单和你说说情况,糖之屋现在负债率89%,合计三十八亿。非流动资产十二亿,流动资产三百六十万,也就是说现在糖之屋只剩下个空壳。更何况有些资产反复质押,折现之后根本不值钱。剩下的资料我发到你邮箱了。”
陈君霆挂了电话之后打开邮箱查看研报,一共两百多页pdf。
看完之后,心里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惋惜也有同情。
他能想象得出唐宝婵听到消息后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他终究没有伸出援手。
是他冷漠无情吗?不,他只是一个商人,不是慈善家。
他的确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但有些腐朽注定只是腐朽。
唐宝婵和妈妈正在家里吃饭,这时候收到了法院查封房产的裁定书。
唐宝婵拿到裁定书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蒙的。
唐妈妈眼看着瞒不下去了,和唐宝婵解释道:“之前糖之屋周转不开的时候,别墅已经抵押出去贷款了,现在贷款逾期,咱们家要被强制执行收回房子。”
唐宝婵只愣愣地说了句:“哦。”
唐妈妈继续说:“之前你在学校,我不想让你担心家里的事,想先瞒着你。等打点好一切再告诉你。”
唐宝婵憋着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完了,以后她没有家了……
唐宝婵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后来坦然面对,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
接下来她一边默默掉眼泪一边收拾东西,哭得无声无息。
唐妈妈说新家不大,大部分东西都带不走,她只得简单地将随身衣物装进行李箱。
下楼的时候唐宝婵刻意来到厨房最后看了眼她的烘焙用具,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她从小到大住着的地方。
唐宝婵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好像觉得破产这件事很不真实,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刘全说:“唐小姐,走吧,我送你们回家。”
唐宝婵回过神来,冲他点头上车。
刘全所说的家是早年间唐家郊区收的抵债房,一处七十多米带院子的平房。当时过户在了亲戚名下,如今亲戚一家移民澳大利亚,房子空闲多年。这几天刘全找家政公司收拾了一下,还是可以住人的。
刘全心里感慨,幸好有这个房子的存在,唐家母女才有落脚的地方。不过以后他们母女怎么办啊?尤其是唐小姐,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什么苦都没吃过,忽然间一无所有,她该怎么面对啊?
唐宝婵来到新家,一进房间,看到的是老旧的原木地板和壁柜,七十多平的两居室,视野上闭塞了许多。
唐妈妈带唐宝婵来到她的房间,说:“这是你的房间,被褥都是新准备的,你看看还缺什么东西,我给你添置。”
不足十五平米的房间,除了床和衣柜,只能放下一张小梳妆镜,唐宝婵心里落差太大,憋屈至极,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点了点头,没说话,默默打开行李箱,将几件随身衣服归置到衣柜。
老房子的衣柜也透着久不住人的腐木气味,唐宝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随后眼泪不争气地震出了眼眶。
唐妈妈心里不是滋味,愧疚地说:“抱歉啊女儿,在你最好的年龄,不但给不了你任何东西,还要把之前给你的那些都收回来。妈妈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唐宝婵心里难受不已还要安慰妈妈:“别这么说妈妈,你已经丰衣足食地把我养到这么大,我已经成年了,可以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了。”
好在妈妈很快就退休了。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
唐宝婵在心里算了算——她还有三十多年才退休呢,人生漫漫啊。
糖之屋交不出租金,所有店铺被迫关店,办公室被查封,公司处于停摆状态,只剩下一些厂房和设备即将被打包拍卖。
既然糖之屋倒闭了,唐宝婵也彻底死心了,她再也不用巴巴地等着金主爸爸的垂怜。
不过做事情要有始有终,她打算明天最后一次去医院见陈君霆一次,顺便和他做个道别。
这天早上,护工将早饭送到房间,陈君霆让她放到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陈君霆感到有些饿,他看了眼时间——挂钟指向八点半。以往这个时间,唐宝婵已经将早点送过来了。今天怎么来迟了?
他拖着不怎么利索的一条腿,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大门口的人流往来,想象着下一秒唐宝婵会不经意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然而始终没有。
时间到了九点半,躺在床上的陈君霆感到饥肠辘辘,恍惚中听见卫生间传出哗哗的水流声,他以为是唐宝婵来送早餐了。
陈君霆冲着卫生间喊:“唐宝婵?”
不料走出来的却是白溪。他手上端着洗好的果盘走了出来。
陈君霆问:“唐宝婵呢?”
白溪答:“陈总,我没见到唐小姐。”
陈君霆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白溪看了眼门口护士送来的早餐,问:“陈总,您要吃早餐吗?我帮您拿过来。”
陈君霆说:“不用,放着吧。”
白溪似乎明白了什么,多了一嘴:“陈总,您是在等唐小姐来送早餐吗?”
陈君霆不想被人窥探到心事,便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这几天的早餐,等她来了把钱和她结算一下。”
好巧不巧,此刻的唐宝婵一只脚刚要迈进门内,隐约间听到陈君霆的后半句话,心中警铃大作——结算?!什么情况!
是要和她结算医疗费吗?!
唐宝婵将迈入门内的那只脚又缩了回去,躲在门口听墙角。
只听白溪急促地说:“陈总,这样不好吧。唐小姐每天来送早餐,我看她是把您当朋友的。”
趴在墙上的唐宝婵点头如捣蒜,心里默念,就是就是。还是白助理通情达理!
陈君霆语气听不出情绪:“亲兄弟明算账。”
唐宝婵心下一沉,呜呜,资本家果然都是没有心的……
之前明明说好不用她负责的,他自己走保险,怎么现在又要秋后算账了。说话不算话算什么男人!白瞎了她这几天忙前忙后大献殷勤。难道她做的早餐不香吗?她对他不够上心吗?
早知道就不浪费那么多感情讨好他了!
唐宝婵悄悄转过身,来到护士台询问:“请问308房的住院费是多少。”
护士说:“四千六。”
“一共?”
“一天。”
唐宝婵呼吸一滞,随即面无表情地将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快速离开医院。
从此以后,帽子一戴,谁也不爱。
只要你找不到我,这笔债就当不存在。
白溪在病房左等右等不见唐宝婵踪影,他看陈君霆没有吃早餐的意思,于是试探着问:“陈总,要不我打个电话给唐小姐?”
陈君霆早就等他说这句话了,迅速应声:“嗯。”
白溪电话打过去,被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他再打过去,电话里响起一个冷漠的机械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白溪小心地看向陈君霆,陈君霆说:“打到接通为止。”
一直到一个小时之后,白溪再打过去一直都是这个提示音。
白溪怀疑地说:“陈总,唐小姐可能把我拉黑了。”
陈君霆不信邪地用自己的手机打给她,回复他是同样的机械音。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明白他们一起被拉黑了……
陈君霆在白溪面前丢了面子,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当初她有求于自己,极尽讨好之能事,现在希望落空,就立马变脸。
呵,现实的女人。
这几天陈君霆一直心存期待,每天都在等她。
第二天,唐宝婵没有来。
第三天,唐宝婵没有来。
……
直到他出院那天,她终究没有再出现。
陈君霆脑海里时不时地浮现出唐宝婵的样子。
虽然有时候她也会把他气得哭笑不得,但她可以不经意间就让他眉头舒展,而且也会装点生活,简单的几支鲜花就可以把清冷空旷的病房弄得充满生机。
在他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之后,她却从他的世界里蒸发了。
就像一片叶子划过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随后又消失不见。
陈君霆养了半个月,拆了石膏和绷带,终于能够自如行走了。
出院那天,白溪帮忙办理手续。
车上,白溪问:“陈总,送您回家吗?”
“不,去水榭居。”
他要找唐宝婵问个明白,为什么不辞而别。
他们那么多天的相处,她就只是把他当成工具人吗?
陈君霆拖着不怎么灵活的腿走到门口,看到了法院的封条。
陈君霆眼神中有些茫然,唐宝婵,你现在在哪儿?
陈君霆重新坐回车上,他打开相关网站,搜索水榭居,发现唐家的别墅果然正在拍卖。
他不假思索地拍下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拍下这栋别墅。可能是见她可怜,希望她有一天流落街头的时候能有个栖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