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日子好好的，我做什么想不开，要做傻事？”顾昭蘅不愿意承认，顾和蓉也拿她没法子。
好在，从一开始，顾和蓉也不是一定要顾昭蘅承认什么。
有了顾昭蘅这句话，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说与不说，于我都是一般无二的。”顾和蓉说罢，便也没再同顾昭蘅扯些有的没的。
此时天色已晚，她也是累了，自然是梳洗过后便要歇下。
只是苦了顾昭蘅，虽说年幼时还曾经同庄婧一起玩闹着睡在一起过，可如今要和她一起歇息的到底是顾和蓉。
是前世和她互相看不上，几乎不往来的皇长姐。
但此刻，已经没了返回的余地与机会，不管顾昭蘅心底有多么的不情愿，也只好是老老实实的分给了顾和蓉一床被子。
顾和蓉自然更是没这样的经验了。
好在，长公主殿下天生脸皮厚，从来不知道“不好意思”四个字怎么读怎么写，是以面上看上去，倒是还有几分镇定。
“我听闻，皇后娘娘只一个兄长？”
左右闲来无事，顾和蓉只好自己没话找话，想要再与顾昭蘅聊上一会儿。
她实在是没那么快能够歇下，纵然身子累，可精神却兴奋的很。
顾昭蘅哼笑了一声，“我以为这等事儿，京都是人尽皆知的。”
镇国公府这一代有几个孩子，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根本没有人会刻意瞒下去的。且淑妃从前如何看安皇后都不觉得顺眼，平日里只怕也没少连带着把镇国公府一起恨上。
顾和蓉也觉察到了她选了一个很不好的问题。
可话已经说了出去，她又是那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脾气，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道：“我好端端的，打探那些作甚？你以为我同你似的？”
“我还听说，如今小公爷膝下有三个儿子？”
顾昭蘅：“……”
她原本是还打算忍上一忍，好歹看一看她家皇长姐到底是要做什么。可到了这时候，顾昭蘅反倒是忍不住了。
这平白无故，顾和蓉净是同她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做什么？尤其说的还是镇国公府的琐事。
“若非是我很清楚皇长姐的心意，只怕我此刻都已经误会皇长姐是否看上了我哪一位表兄，这才急着要打探消息。”
听着她这凉凉地嗓音，顾和蓉总算是老实了些。
“不过是问问嘛，你若是不愿说，自然也可以不说。难不成，我还有那本事威逼你？”
顾昭蘅轻笑：“你自然没有。”
顾和蓉：“你这丫头，可真真是不肯吃半点亏。”
一片黑暗里，顾昭蘅的眉目分辨不清楚，可那嗓音当中的浅淡嘲讽之意却是清清楚楚的。
她道：“我为什么要吃亏？我凭什么要吃亏？”
顾昭蘅几乎是漠然的想，难道她上辈子，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她失去了阿婧，失去了钟远琛，还早早地不知道把自己的一条命断送在了谁的手上。
顾和蓉一惊，往日里，顾昭蘅虽然也是个不好惹的脾气，可那些不好惹里，却并不是如同此时此刻一样的东西。
同为姐妹，从前又那般针锋相对，可她还从没有见过这个没模样的顾昭蘅。
她仿佛不是在发脾气，而是原原本本的说着她自己的那些想法，却已经足够让旁人心底忽然间升起一股凉气了。
“是，你可是父皇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公主，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太子皇兄，都把你当成宝贝疙瘩，你自然不必吃亏了。”顾和蓉酸溜溜道。
她原本也不爱说这些有的没的，只不过不是因为她真的不觉得不公，而是因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用。
说不准，还会让这好容易缓和了的局面，又重新变得一团糟糕。
顾和蓉不愿意得不偿失。
可……可方才，在镇国公府当中，见识到了顾昭蘅的外家待她有多么的用心之后，顾和蓉心底的委屈便深重了几分。
她不是冲着顾昭蘅来的。
她是想问问那明明当中谁都看不见的所谓命运，凭什么。
凭什么她和顾和蕙，仿佛这辈子就不配得到半点的温情？连她此时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却也悲哀的清楚，她和那人的路到底有多难走。
但无论是顾昭琮，还是顾昭蘅，却都仿佛是容易极了。
顾和蓉不知道韩家姑娘与顾昭琮是否是两情相悦，但顾昭蘅与钟远琛之间的那点子猫腻，谁又看不出来呢。
“皇长姐若是当真觉得不公平，那也没法子。”顾昭蘅嗓音里不复方才的尖锐，反倒是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毕竟眼下，皇长姐用得到我的地方……还不少。”
顾和蓉：“……”这句话，也是真的。
单单凭借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让父皇点头。
虽说，顾和蓉也不觉得顾昭蘅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够想出来什么好主意。但至少，从前顾昭蘅给她出的法子里，还都是很好用的。
见顾和蓉总算是安静了下来，顾昭蘅也缓缓舒了口气。
她是当真不知道，要如何对付顾和蓉这样的人。
若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聪明人，那自然是两厢都好说，交流起来亦是容易又便宜。若是时运不济，她家皇长姐从里到外没有半点心机，那也还算好说，左不过多忽悠忽悠，便也能够过去了。
这事坏便坏在，顾和蓉很多时候，还是很好能说动的。可她偏偏又总有那心如磐石的时候在，非得让旁人费劲口舌，才肯小心翼翼的相信分毫。
是以每一次对上顾和蓉，顾昭蘅也都得提高警惕来，生怕哪里留了漏洞，会被顾和蓉给觉察到。
“好了，时候不早了，皇长姐也快些歇息。虽说是在镇国公府，还不算是在外人的地盘，但你我都是‘客人’，明日一早最好不要睡过头。”
顾和蓉眯着眼睛想了想，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毕竟，长公主殿下还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若是让她当真在旁人府上出了丑，她可是不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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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算不如天算，纵然长公主殿下已经下定主意要早起，不能让镇国公府中人私底下嘲笑，却还是没能起得来。
倒也不是她惫懒，怪也只是能怪顾昭蘅醒的实在是早了些。
这偌大的镇国公府，到底是顾昭蘅的外家，而不是她顾和蓉的。更不用提，顾昭蘅原本便是有心要捉弄她，那些下人自然都乖乖的听话。
是以长公主殿下还迷迷糊糊的会周公，顾昭蘅已经唤人来替她梳妆打扮了。
她可是难得的有那么好的兴致在呢。
对着铜镜，不知道让人给她改了几次的发髻，直把顾和蓉闹的根本合不上眼。
长公主殿下自然不服气。
只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饶是长公主殿下平日里有天大的脾气，也根本不怕镇国公府与顾昭蘅，也只好是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也任由采儿替她梳洗。
这可真真是……太让人心底不舒坦了。
顾和蓉自己不舒坦，便也看不得顾昭蘅好受。
虽说，在镇国公府，她是没有那个机会，可不是迟早都要回宫？到时候，她再如何也要在皇祖母的面前告上一状，非得让这小丫头片子跟着一起吃一顿挂落不可。
好在，顾昭蘅如今还不知道她家皇长姐的险恶用心。
她还朝着顾和蓉浅浅的勾了勾唇角，“皇长姐愣着作甚？”
顾和蓉面无表情的想，自然是在想要如何报复你。
那厢顾昭蘅又朝着她眨了眨眼睛，“莫不是……想要给我寻事？”
那可真真是不巧了。她近来麻烦事儿一件又一件，实在是无力理会如同顾和蓉这般的小打小闹了。
是以顾昭蘅想了想，还是颇为隐晦的同她家皇长姐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只可惜，顾和蓉那被顾昭蘅私下里担心的情况又发生了，她家皇长姐压根没听明白。
顾昭蘅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有点牙疼。
她木然看着顾和蓉，心底始终不明白顾和蓉与顾和蕙这对奇怪的姐妹姐妹二人，怎就一个如同她皇长姐这般，让人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疯卖傻，另一个……便让人连说句玩笑话都得要小心应对？
实在不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皇长姐听不明白也无妨。”顾昭蘅揉了揉额角，“左右镇国公府当中，也不会有人把这事传出去。”
若是传出去，只怕日后旁人见着这据说脾气天生不好的长公主殿下时，心底是半点敬畏都要寻不出来了。
顾和蓉自然听得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话。
“你怎一大早的便要寻我的晦气？”顾和蓉百思不得其解，“阿蘅，不是姐姐对你有什么意见，但……你真真是有一副让人难以捉摸的脾气。”
顾昭蘅眨眼，压根没把这一番话当成回事儿。
“听出来了呀？那可真是不容易。”
顾和蓉：“……”这丫头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个死的吗？
怎在她面前，说话都如戏不知分寸？
顾昭蘅当然不会把长公主殿下的小小抗议放在心上。
“你们且去回外祖母一声，只道……我家皇长姐是个脸皮薄的，是以早膳便在房中用即可。”
那丫头伶俐的点了点头，“是，公主。”
她如此一来，方才还张牙舞爪的顾和蓉陡然多了几分不好意思来。
“这倒也不必，我一人在这儿，那岂不是更舒坦？”
“我可不敢放皇长姐一人在。”顾昭蘅扬眉，“这可是母后当年的闺房，可是容不得你在此捣乱的。”
顾和蓉只觉得她自己当真是冤死了。
她直愣愣的看向顾昭蘅，仿佛是一时间没有想清楚一般，“我能捣什么乱？”
顾昭蘅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那可真是太多了。
这人这些年来，捣乱的时候可是让人根本分不清楚的。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一个答案，顾和蓉却也不算太过失望。
她毕竟早就已经明白，这小丫头看起来虽还是个半大孩子，但心却弯弯绕绕的，往日最适合同顾和蕙那般之人往来。
且这倒也不算是她一个人的胡思乱想。
那厢顾和蕙人，可都已经是住进了正阳宫的。
顾和蓉自顾自的想着，同顾昭蘅沉默地用了一顿早膳。
好在昨日里，顾和蓉已经算是拜会过了老公爷夫人，便也不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凑到人家跟前去碍眼。
顾昭蘅却是在用过早膳后，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当中。
且半路上遇上了顾昭琮，顾昭蘅也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毕竟，她那兄长，才是帝后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温润玉石，自然不可能失礼。
“和蓉还在歇着？”
顾昭蘅想了想，公允道：“方才用过早膳，应当是已经又歇了。”
顾昭琮一言难尽道：“那她还真是……心大。”
这可不是顾和蓉自己说话管用的地盘。
可她却敢自己一个人歇下。
顾昭蘅一脸无辜，“哥哥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了？”
她这位皇长姐，岂止是心大，还颇有几分明白劲儿在。
“若是她实在不习惯，我们早些回去也可以。”顾昭琮沉吟了片刻，道：“你还请了庄家的姑娘进宫，早些回去准备倒也算是个说辞。”
顾昭蘅想了半晌，也没当真想出来她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难不成，她还能回去扎几个宫灯？还是别为难她，也别为难宫中的匠人了。
“知道你也觉得无趣。”顾昭琮眼底泛起了几分笑意，“阿蘅，既是不喜欢，又为何一定要来？”
顾昭蘅一愣，却又听顾昭琮接着道：“真是只是因着母后挂念这里吗？”
他同顾昭蘅可是嫡亲的兄妹，他痴长顾昭蘅四岁，也算看着自己的妹妹长大，哪里还能不清楚顾昭蘅的脾气？
顾昭蘅默了默，“若不然，还能因着什么？皇长姐道她羡慕你我的外家是真心相待，可哥哥却也清楚，我同这里也不算熟识。”
安皇后平日里，并不会时常召镇国公府的女眷入宫。
她既是为了不叫有心人以此来装模作样，也是因着……哪怕日日相见，也没有用。左不过，她不可能出宫了。
那还不如不见。
是以顾昭蘅见到老夫人与小公爷夫人的时候并不算多。尤其是国公府内并没有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顾昭蘅年幼时可是从来不爱来的。
“阿蘅，你可以去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不必一定要来勉强你自己。”
纵然，顾昭蘅来镇国公府是能给安皇后带来那么几分念想，但顾昭琮更明白……不管是他还是母后，比起偌大的国公府，更为在意的是顾昭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