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公主殿下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 90 章
   存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管理
    于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撬开北门,但门实在太结实,而他又完全没有用斧头的经验,只能用尽一身力气硬撬,把门缝撬得凹陷下去,最后发泄似的胡乱劈砍一气,震得手腕生疼,只能放弃往回走。

    他刚走了不远,突然听见宋芝芝的尖叫声,夹杂着崩溃的哭叫!

    于奏心猛地一沉,脑子嗡的一声,一瞬间无数残酷的景象从脑海中一一闪现,他来不及细想,拔腿狂奔,顶着烟雾一路咳嗽着冲回中央天井!

    他远远一看,就发现伊莎贝尔不见了,心脏恐怖地抽了一下,他失控地扑向宋芝芝,抓着她的肩膀:“她人呢?!人呢!”

    宋芝芝满脸都是泪水,她不敢往下看,只伸手往天井下一指,绝望道:“是她把姐姐推下去的!她推的!对不起!!我想抓住姐姐但是……”

    于奏口中发出可怕的吼叫,他回头狠狠看着罗娜,一直冷静的镇定的外表骤然撕破,双目血红,像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目光让罗娜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

    于奏扑到断裂地栏杆前往下望,他死死抓着扶手,竟然颤抖地不敢睁眼。

    他真的太怕看到伊莎贝尔的尸体,怕到宁愿跳下去死掉。

    “于奏……咳咳……”一个轻柔的微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那一刻传到于奏耳朵里的声音,美妙得像是天籁。

    他睁开眼看去,伊莎贝尔竟然在最后一刻攀住了三楼横斜向外的半截护栏,她下落的势头压折了空心铁管,勉强两只手抓着护栏边缘,身子悬在三楼和二楼的分界线上,还在微微上下晃动,垂落的足尖就在跳动的火焰上方。

    伊莎贝尔的心率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血流一股股冲上大脑,她努力吞咽口水,保持镇定,但她的手心全是汗,抓着的铁管光滑,而且因为铁管被她压得向下弯折,随时都可能直接滑下去。

    高温让她眼前的景物诡异地扭曲,她的脚烫得生疼,但却无力躲避火势。

    她抬起头,艰难地看着上方的于奏,她很想笑一笑,一开口,泪水却夺眶而出:“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什么,本来想说些什么可以作为遗言的,又酷又可以被记住的话,但一开口心里难受得仿佛快要裂开,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掉到火里就嗤的一声蒸发成白色的雾气。

    于奏看着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沉重得像是从上而下贯穿了心脏,反而猛地冷静下来。

    “坚持一下!”他趴在地上,嘶吼道,“伊莎贝尔,求你,坚持一下!”

    他掉头往回跑!

    刚刚取下消防斧的地方,还有消防用的白色水带!

    “伊莎贝尔?”罗娜像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为什么喊她伊莎贝尔?那不是公主殿下吗?她难道是伊莎贝尔?不可能,她是夏贝尔!怎么可能是公主?搞错了吧?”

    “你闭嘴!”宋芝芝扯着嗓子尖叫,怒视着她,又趴在天井边缘,克服着恐惧伸出头,但伊莎贝尔在下面三米的地方,不管怎么伸手都够不到,她呜咽道,“姐姐,你坚持一下,你不能不行,姐姐,我给你加油,加油,加油……”

    沙哑的童声带着哭腔空荡地飘着,伊莎贝尔死咬着牙,坠落时狠命伸手去抓的那一下拉伤了手臂和后背的肌肉,此时手指坚持不住地颤抖着。

    于奏跑得太快,砰的一下滑倒在地,一瞬间又原地爬起,疯了似的继续狂奔,终于跑到白色水带的地方,一拳砸开消防玻璃,抱起水带盘跑向柱子,又哗啦啦散开水带,一圈一圈往柱子上绕着固定起来。

    他的手一直在抖,心脏跳动地快要崩溃,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不敢去看伊莎贝尔是不是掉了下去,但他听见宋芝芝一直持续地喊加油,那她一定还在坚持,一定还在……

    一圈,两圈,于奏开始打结,为了保险他至少要打两个结,但偏偏奇粗无比的水带根本没有影视剧上那样轻而易举就能缠绕弯折,他的手指几乎给自己的力气生生按断,终于用力抽紧了绳结,在自己腰上用力捆了起来。

    “奏神!你不能跳下去!”罗娜终于回过神,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太危险了!你不能下去!万一绳子断了怎么办?万一绳结散了怎么办?你又不是专业的!这种东西现实中根本做不到的!我求你不要下去!你疯了吗!你自己的命不要了吗?”

    她刺耳的,恼人的,尖锐的声音占据了于奏仅剩的听力,巨大的压力下他拼命去听,却听不见宋芝芝是不是还在喊加油。

    他终于打紧了绳结,死死缠在自己的腰上,却突然有双手按住了他,冲向了他的身体,死死抱住了他的腰,阻拦了他的脚步。

    他血红的眼睛抬起来,终于辨认出那是罗娜。

    “我求你了!奏神!不要救她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没人会跟怪你的!以后你就解脱了!她不是公主!她不是!她是夏贝尔!是假冒的!你听我说!你根本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为你好!”

    “滚!!!”于奏咆哮道。

    他的情绪从未有过的爆发,他暴怒地抓起罗娜的头,扯离自己的身体,狠狠地砸在柱子上,然后提着头发拎起来,砸了第二次!第三次!

    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重!

    “啊——”罗娜发出恐怖的惨叫。

    最后一次被于奏拎着头发拽起来的时候,她披头散发,膝盖发软,几乎跪下,两个鼻孔都在流血,满脸被碎玻璃划破,全是猩红的血痕,她惊恐地逃避着,后退着,战栗着,瞳孔颤抖,双手护着脸,仿佛再也不认识于奏是谁。

    于奏五指抓紧了她的后脑,黑色的眼睛狠得像是嗜血的豹子,他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她要是死了,我会把你推下去。”

    然后他抓着她的头往旁边一丢,推开人,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天井!

    火势愈烧愈烈。

    整个天井下方宛如烤炉一般,形成一片沸腾的火海,伊莎贝尔手臂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汗如雨下,高热中意识模糊,思绪忽断忽续,咬得嘴唇出血,只凭最后的意志力在死撑。

    她以后再也不抱怨体能课了,伊莎贝尔想,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于奏开始抓着水带往下放,他在火场中这么久,体力也在耗尽的边缘,身体重量刚一放在手里的水带上,身子立刻开始晃动。

    护栏铁杆发出吱呀一声!猛地往下压了一下。

    伊莎贝尔不受控制地又顺着铁杆往外滑了半米,拼死抓紧了,整个人已经滑到了末端,上下震荡剧烈地几乎让人眩晕,脚到小腿被火舌舔舐地肿胀发烫,起了晶莹的水泡。

    于奏心急如焚,加快了速度,一步一步往下放水带,一边抓紧了,一边踩着围墙,往左边逐渐向伊莎贝尔靠拢。

    “伊莎贝尔,”他喊,“你能伸手给我吗?”

    他几乎平躺在空中了,拼命伸手去够伊莎贝尔,但伊莎贝尔没有力气松开一只手,也没有力气摇头,她甚至无法抬头去看于奏,整个人在脱力的边缘。

    于奏飞速又往下放了一米,拼命往左晃,但他越是努力往左,越是有一股往右摆的力气在对抗。

    “伊莎贝尔!”于奏的绳子快要放到尽头了。

    伊莎贝尔闭上眼,泪珠滚落下去,她的手快要断掉,真的再也、再也撑不住了。

    她滑落下去。

    “伊莎贝尔!!!”

    “姐姐!”

    “奏神!!”

    撕心裂肺的叫声一齐响起,于奏松开了手,水带呼啦啦放到尽头!

    于奏猛地下落,狠狠一蹬墙面,炮弹一般扑过去死死抱住了伊莎贝尔。

    “我抓住你了!”于奏颤抖道,把人箍在怀里,他被吊在了空中,而伊莎贝尔则被抱在他身下。

    伊莎贝尔紧闭着眼,浑身颤抖,火焰就在她脸的下方。

    紧勒在天井边缘的水带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

    “是玻璃!”宋芝芝大喊,小手去扒水带下面的碎玻璃,“是玻璃在割破水带!”

    但水带几乎平行地面,她手都划破了,玻璃拽不出来,反而水带的亚麻纤维绷得更紧,一道裂缝出现在了天井边缘的水带上。

    “奏神,快松手!”罗娜扑过去拼命拽水带,但她只是个普通的十八岁女生,水带沉重得远超过她的力量,“松手!水带要断了!你们都会死的!”

    于奏一点点收紧了手臂,把伊莎贝尔捞进怀里,他剧烈的心跳从后背传到伊莎贝尔的身上,沉重得像擂擂战鼓。

    伊莎贝尔哽咽道:“于奏,松手吧。”

    于奏低沉道,声音贯穿整个天井:“我不会松手的。”

    水带的裂缝越来越大。

    罗娜胡乱哭叫着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他摸到了伊莎贝尔的心跳,他死死地抱住伊莎贝尔,卷着火焰的烈风熊熊吹过,他突然无比地平静。

    他说:“伊莎贝尔,别怕,如果掉下去,我会垫在下面……比你先死一点。”

    “不——!!”

    罗娜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凄厉地不似人声。

    她死死抓着水带,两脚抵着钉死在地面上的护栏底,满脸是血,满脸是泪,蜷起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度,竟然硬生生把于奏和伊莎贝尔往上拽了一臂的距离。

    人在爱的时候会爆发出超乎极限的力量,她尖叫着,嘶吼着,痛苦地仿佛在经历一次死亡。

    她为了应援,精心留了长指甲做了粉色的美甲,此时十指的指甲全部勒断,反过来扎进肉里,满手都是血!鲜血淋漓!但她就是不松手!

    她大叫:“于奏!我不许你死!你不能死!我要你活着!!你要活着!!!”

    她拼命向后仰着,用尽全身力气一次又一次地换手往后拽水带。她是个八百米都跑不及格的体育白痴,但此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无穷无尽!用之不竭!

    裂痕越来越大,一根根纤维先后崩开,已经撕裂了一半!

    于奏终于能够到四楼的边缘了,但他竟然先把伊莎贝尔举了起来,宋芝芝冲过来用尽力气抓着伊莎贝尔的手,把她一点一点拽了上来,伊莎贝尔跪在地上的一刻,两人一齐扑倒在地上。

    罗娜累得在哭,在叫,她气得牙龈都在渗血,但于奏没上来,就像是她的命沉甸甸地挂在绳子那一头。

    于奏终于爬到了天井边缘,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水带最后“刺啦”一下,彻底断裂,弹落在地上。

    罗娜松开手,轰隆一声仰面倒地。

    炽热的风,黑色的烟,明亮的火,还有倒在地上的四个人。

    好像疯了,又好像只是拼尽全力在爱着。

    “于奏……”伊莎贝尔躺在地上,侧着脸看向他。

    于奏趴在地上,“嗯”了一声,灰头土脸的,也侧过脸来看她。

    他鼻梁上本有个轻微凸起的骨头,此时那里不知是哪里划的,一道细长的血痕横亘在脸上,凶险得从左眼眼尾延伸到右脸颊,满脸都是沾染的灰尘和血污,连他原本的肤色都看不清了。

    于奏轻触了一下她的手背,无声地舒展了眉毛,竟然温柔地笑了,火光勾勒着侧脸的轮廓。

    那一瞬灰尘和血污都好像消失不见了,她眼里只能看见他英俊清隽的脸,身后也不该是死气沉沉的高温浓烟,该是惬意午后的庭院假山、飞鸟流云、绿荫如盖。

    她弯了弯眼睛,嗓子里都是生锈的血味,回碰了一下他的手。

    她只是笑不动了,否则她应该笑得很开心,是那种肆无忌惮、前仰后合、来回打滚的开心。

    于奏伸手牵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手沾着血,颤抖地相握,浑身上下无处不疼,但只是牵一下就还是很快乐,就像突然浴火重生了,没心没肺地变成两个刚出生的小孩。

    伊莎贝尔知道自己当时该说什么了,她只记着说对不起,可于奏明明教过她,不要再因为自己受伤而说对不起。

    她突然就明白了。

    伊莎贝尔勾了勾手指,触到了他的手心。

    她轻声说,眸光清澈。

    “我爱你。”
   存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