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蹲墙角蹲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粉团,然后逐渐石化,逐渐开裂,逐渐怀疑人生。
于奏的话太有冲击力,直接劈开了她喝断片儿的脑子,把那晚醉酒的记忆哗啦啦全部抖开,迎风张扬,鲜明得像是山坡上飞舞的旗帜。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原来两人已经一夜之间完成了双向表白和初吻的艰巨任务,四舍五入他们可能都算谈恋爱了。
她从未知道自己如此高效,还如此谦逊,做了事不留痕迹,干了就跑,跑了还销毁证据,以至于她这几天一无所知,还非常平和自然地和于奏相处。
难怪啊,难怪她老是惦记着于奏的嘴唇和睫毛,那不是她喝醉了喝魔怔了,那是她早就魔怔过了以后胡作非为肆无忌惮猖狂放肆留下的罄竹难书的罪证。
伊莎贝尔蹲得人都麻了,腹诽自己千百遍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人挂着节目组的工作证,甚至煞有其事地扛着没开镜头盖的摄像机,戴着蓝色的工作鸭舌帽,用手指点了点伊莎贝尔的肩膀。
伊莎贝尔惊恐地回头,看到查尔斯的脸,吓得派大星本星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没事吧?”查尔斯疑惑道,伸手把她拉了起来,“您蹲了二十分钟了,我怕您是低血糖了。”
“没,没事……”伊莎贝尔低声说,做贼心虚,撒腿就想跑,混乱之中哪还记得玩偶服的小短腿,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就滚了出去。
查尔斯一手扛着摄像机,另一只手臂健壮地捞住伊莎贝尔的腰,把她拎了起来。
伊莎贝尔急匆匆地推开他的手,慌里慌张道“我没事”,迈着小碎步摇摇摆摆地跑远了。
查尔斯疑惑地看着她……胖乎乎的粉色背影,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对劲,但他一脑子直男回路,仍未琢磨出所以然,只好暂时放弃。
*
半个小时后,于奏稍微休息一下嗓子,一边喝水一边站在活动室外,有个小男孩跟火箭似的在走廊上呼啸而过。
“秦岚!跑什么!”于勤学探头出来找他哥,定睛喊道,“走廊上不许跑步!”
于奏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六年过去了,当年唯唯诺诺被人摁在地上打的小孩,转眼都变成大哥大了。
秦岚一个急刹车,一头都是汗,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哦”一声。
“手上是什么,我看看?”于勤学好奇道。
一张蓝色的正方形硬卡纸,卡纸上是黑色马克笔画的简笔画,看着有点眼熟,似乎就是《夜行妖怪》里提着大刀系着红头巾的捉妖人男主角。
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是肉眼可见得功底极佳,没有草稿,没有涂改,笔画流畅清晰,一次成型,而且形体基础扎实,单色笔仅靠线条粗细和明暗对比,就把捉妖人张扬桀骜的个性刻画得惟妙惟肖,以及抬眼一瞥那股凛冽的杀气画得呼之欲出。
“从哪来的?是谁画的?”于勤学问。
“那边那个大活动室,是派大星姐姐画的,要拿花花换。”
“她也看这个?”于勤学惊奇道,他还以为打打杀杀只有小男孩喜欢。
“她搜的,”秦岚比划着伊莎贝尔临时拿手机搜人设图的样子,“对着动画片里的人画的。”
那就更厉害了,连神态和人物特征都抓绝了。
秦岚抬起小手想把卡片从于奏那里拿走,结果拽了一下没拽动。
“她还会这个?”于奏说。
秦岚又拽了一次,又没拽动,有点慌了,看了看于勤学,又看了看于奏。
不会吧?不会吧?
大哥哥竟要抢他的小人画。
“咳,”于勤学尴尬道,“哥,没什么好看的,给他吧。”
于奏这才回过神,目光落在秦岚死死捏着卡片边缘的小手上,但他依然没松手。
“你想吃什么吗?”于奏低声说,望了望大活动室那边,伊莎贝尔估摸着还在屋里画画。
“我请你吃。”于奏真诚道,“你把这个给我。”
于勤学:“……”
现场所有的零食和玩具都被分给姜如荼和宣楚组了,就算于奏去要,按照节目组规则,他们也没法给他。
于奏熟练地把秦岚带到了楼后的小空地,让他拿着卡片在围墙下等着,而他毫不犹豫地抓着孤儿树的大枝丫就爬了上去,如履平地。
跟拍摄影:“于奏老师,您去哪?不是,我怎么跟着您爬树翻|墙啊?”
于奏从枝丫末端轻巧一跃,两手一撑,轻松地坐在了还略微积雪的围墙顶,回头看了一眼摄影老师,不好意思道:“这段别拍了吧。”
于勤学震惊道:“哥啊……”
于奏纵身跳了下去。
片刻后,于奏又两手一撑骑上围墙,抓着一根粗麻绳,慢慢把一箱冰可乐吊了上来,然后再从围墙这边慢慢送绳子放下去。
一箱冰可乐落地,他懒得再用树杈垫脚,直接松手跃了下来,掀起薄薄的一层洁白的雪雾。
老惯犯了。
秦岚小朋友被这通熟练操作震惊地目瞪口呆,嘴巴半晌都合不上,于奏拍了拍手,蹲下来抽出一瓶可乐给他,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换吗?”
秦岚:“换,换两瓶。”
哟呵,坐地起价。
于奏无声笑了一下,看来小朋友还不知道什么是□□湖。
他温声哄道:“你再去找其他人,拿派大星姐姐的画跟我换,我给他们一瓶,给你两瓶。前提是不要被那个姐姐发现了。”
秦岚眼睛一亮:“行。”
交易达成。
秦岚效率还是很高的,他直接蹲在大活动室门口,出来个小孩就悄咪咪跟他说,去孤儿树下能拿卡片换可乐。
于奏又陆续翻了好几次墙,先后搬了雪碧、柚子茶、薯片、辣条、干脆面、巧克力等一系列“硬通货”零食,只要他们想换,就没有他买不到的。
于勤学愁眉苦脸:“哥啊,带坏风气了。”
于奏忙着“一手交画一手交货”,面前居然都排起队来了,他漫不经心地应道:“嗯,原来墙矮,更好翻。”
这是啥老前辈的光荣传统吗?!
可怜伊莎贝尔在大活动室里哼哧哼哧画画,全然不知她的画经过一条流水线操作,全部进了于奏的口袋。
于奏甚至集齐了一部美少女动画里的主角团。
“哥……你还真不挑。”于勤学一开始还以为于奏是喜欢那个捉妖人,后来才发现他哥根本对画上是什么人漠不关心,只要是派大星姐姐的画,他全部照单全收。
“你打算换多少啊?”
于奏清点了一下存货,淡淡道:“都要。”
于勤学自打认识于奏以来,除了公主殿下的亲笔信,就没发现他居然有如此之高的占有欲,毕竟他好像对衣服、鞋、车、表等等都没什么特别的偏好,更别提“集全套”这种上头操作。
他哥疯了。真的。
于勤学现在就特别想看派大星玩偶服下到底是个什么狐媚妖精,能有这么大魅力,画个小人画都能把他哥迷得神魂颠倒。
伊莎贝尔画了一个多小时,也画累了,撑了个懒腰想出去晃晃。
刚踏出活动室,就发现所有拿了画的小屁孩全部跟屁股着火一般往一个方向冲刺。
伊莎贝尔好奇地问:“……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
“拿卡片换……”小孩说到一半,抬头发现正是派大星姐姐本人,立刻捂嘴,“我不知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伊莎贝尔的好奇心更盛,她松开小孩,直接跟着前面那群的身影往楼后走。转过拐角,一眼就看到于奏。
他敞着外套,好像完全不冷,黑色的碎发在风中微动,深灰色的毛衣和高腰的黑色直筒裤极显身材,脚踝清瘦,脚边堆着不少东西,整个人身高腿长,动作干净利落,身前挤着一群小孩子,像是在跟他买什么。
伊莎贝尔摇摇晃晃小步往那边走,有小孩看见了她,于奏立刻做了一个把东西往口袋里藏的动作,跟小孩们比划了个什么东西。
伊莎贝尔终于艰难地迈步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咦?你从姜如荼那里拿的零食吗?”
于奏含笑看着她:“我从墙后买的。”
伊莎贝尔看着他笑就有些脸红,好在仗着头套谁都瞧不见,就大大方方地看着他,歪了歪头:“墙后?”
“我哥翻|墙买的。”于勤学补充,“墙后面就是小卖部。”
“我看看。”伊莎贝尔说完就摇摇晃晃往墙那边走,蹦跶了两下,啥都看不见。
小孩子们一阵哄笑。
伊莎贝尔也不恼,叉腰道:“这个墙,我也能翻。”
公主殿下的好胜心又开始冒头。
于奏顺着她,想把她拉回来:“嗯,知道了。”
“你哪行啊?”有小孩作死道,“你那么胖。”
伊莎贝尔:“?”
她说不清是自己被侮辱了,还是派大星侮辱了。
伊莎贝尔试图自证:“徒手翻|墙我能翻两米五呢!我障碍越野拿的是满分。”
于勤学一头雾水:“什么学校还教越野?”
又有小孩起哄:“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伊莎贝尔豪气地拍拍于奏的胸口:“往后退退,让我翻。”
于奏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她这样子一团棉花该怎么翻|墙,提醒道:“……你现在是派大星。”
于奏蹲下来看着她胖乎乎的外壳,突然觉得自己变了,海绵宝宝里最喜欢的人物变成派大星了,之前怎么不觉得海星这么可爱,简直让人心软。
于奏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乖,海星不能翻|墙。”
这声低沉的“乖”实在犯规,伊莎贝尔的耳朵轰地就热了,她沉默地低头看着于奏,心脏在密闭的玩偶服里怦然跳动。
但是如果她那么容易被劝退,也枉费查尔斯被她气这么多年。
伊莎贝尔心一横,伸出软绵绵的手掌,摁了一下于奏的头,亲了上去。
隔着厚重的海绵,从旁观看,只是派大星友好地低头碰了一下于奏的脸,然后后者立刻就呆住了,后颈领口处的皮肤火燎般红了起来。
于勤学心说不至于吧,这就是亲了一团空气,四舍五入什么都没亲到啊,我那个令人敬畏令人爱戴的能打酷哥去哪里了?
伊莎贝尔满意地看到于奏松开了她的手,她转身在墙根下掂量了一下,两米多一点儿的高度,她就算加上玩偶服近十斤的重量也能轻松蹦上去。
只见海星做了一个并不怎么明显的下蹲动作,然后腾空而起,噗的一声挂在了墙上。
小孩子们哈哈大笑起来。
伊莎贝尔这才意识到实际和理论有很大的差距,第一她的手掌没法正常抓握,第二围墙上都是打滑的积雪薄冰。
于奏又心疼又好笑,他走上前想把派大星摘下来,谁知伊莎贝尔竟然做了一个非常艰难地引体向上,强行靠臂力把自己整个撑了起来,上半身都越过了墙头。
就凭这一个动作,就知道看起来瘦弱的公主殿下真不是假把式。
于奏站在她身后,怕她随时掉下来好接着她。不过伊莎贝尔臂力尚可,一方面还能继续坚持,一方面玩偶服限制她膝盖的弯曲程度,换做平时普普通通一弯膝盖就翻上去了,此时却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脚抬起来。
令人尴尬的僵持,伊莎贝尔汗出了闷热的一层,粉色小肥腿一直可怜兮兮地晃动,墙下的小孩都笑飞了。
“贝尔。”于奏笑着喊她。
伊莎贝尔艰难地低头看去,于奏站在她身后,向她伸出手。
冬天夹着树梢雪粒的寒风呼啸着吹过他身侧,衣角扑啦啦翻飞,黑色的发丝被吹开,露出额头和俊气的眉眼。
他抬着头看她,笑容清朗,眼里仿佛盛着光。
伊莎贝尔心跳突然停了一瞬。
“你踩我一下。”于奏伸出手,手心向上,落在她的脚下,对她笑道。
“踩着我,就翻过去了。”
伊莎贝尔愣愣地看了他,也笑了。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她突然不想翻|墙了。
她松开手,转身落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