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组最开始请顾辛旅,一方面是因为他参与了音乐制作,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和于奏碰撞的话题度,想稍微搞点事情,冲个热搜,收视率不是问题,反正业内撕逼喜闻乐见。
谁知顾辛旅是个头铁的,于奏是个别人敢头铁他就敢把别人的铁头打爆的头铁plus。
现在好了,热搜真别冲了,再冲热搜榜从一到十都要被今晚的《万物可萌》刷屏。
导演组临时取消了“于奏和顾辛旅现场即兴演唱pk”,取消了“伊莎贝尔和姜如荼舞蹈基础pk”,取消了“国民初恋姜如荼和国民男友千嘉浪互撩谁更强pk”,取消了“剧组糗事怪癖互爆pk”……
“稳妥,”导演把苦瓜脸拉着,抬头纹深了三层,恨不能把话筒吃下去,“从现在开始,一切求稳,不要话题度,不要搞事,不要吵架,能不能做到?能不能?”
台下尖锐爆发冲突的粉丝们快打起来了。千嘉浪粉丝和公主殿下粉丝脸贴脸尖叫,心疼浪仔被打的千嘉浪粉丝和说千嘉浪被打活该的于奏粉丝吵个不停,于奏粉丝和顾辛旅粉丝是老不共戴天的对家了,见面分外眼红,皇族cp粉骑士女孩和于奏粉丝的矛盾迅速扩大……
举着喇叭维持纪律的工作人员哔哔叭叭:“请大家安静,请大家不要吵闹,来麻烦大家安静一下,节目还在录制中……”
后半部分乏善可陈,迅速转成plan b的导演组拿出了压箱底的无聊游戏,大家一起看录制花絮,轮流说一些漏洞百出的波米尔语祝福。
蓝织分享了自己织毛衣的心得,姜如荼展示了自己手绘的花瓶照片,迎来粉丝的一致好评,除了送给伊莎贝尔的百合花,还有送给蓝织的蝴蝶兰、千嘉浪的红玫瑰、宣楚的金雏菊、于奏的白茉莉,甚至还有送给纪光耀的太阳花,送给张导的富贵牡丹,总之谁都没落下,像模像样,是业余里拿得出手的水平。
千嘉浪给大家表演了一套骑士剑法,看得查尔斯在场下冷笑不止。
之后大家分享了宫廷特色和波米尔风味的小点心,在一团粉饰太平的虚伪和气中迎来了节目的尾声。
“最后我们还是按照惯例,请现场观众说些自己想说的话或者萌点吧,”主持人默默松口气。
柱形灯光在观众席上随机扫射,停在哪就由哪位观众发言,旁边的工作人员在过道上徘徊,及时地把话筒递给幸运观众。
灯光还在扫射,全场的目光都追着跑,像是一大群黑压压的猫猫看着激光红点。
突然,一个大红色的灯牌亮了起来。
全场大部分都是银色的灯海,除此以外夹杂着零星的姜如荼的橙色和公主殿下的粉色,千嘉浪的金色和宣楚的白色,顾辛旅的粉丝都自觉高贵,不稀罕搞这些。
大红色突兀,字体大而醒目,恰巧白色的光柱扫过去,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那里。
一个中年女人高高站起来,举着不合比例的巨大灯牌,灯牌吃不住力般微微摇晃,上面写着两行字。
或许是灯光师也愣住了,灯柱好死不死地停在了女人头顶,女人欣喜若狂地放下灯牌跳起来喊,声音嘹亮:“儿子!妈妈在这里!”
女人的脸终于露在灯光下,清清楚楚。
是徐眉。
于奏望去,瞬间周围的喧嚣都退下,世界安静无比,视野里只有中央一处清晰,露出灯牌上血红色的,仿佛能烧起来灼伤眼睛的大号字体。
“阿奏,生日快乐!”
“妈妈爱你。”
观众席议论纷纷:
“什么儿子?真的假的!”
“奏神生日不是五月一日吗?还早呢?”
“不像是粉丝啊?真是他妈妈?”
“胡扯什么?奏神不是孤儿么?”
“等会儿,说是孤儿,但没听说他父母双亡吧?”
“不是父母双亡算什么孤儿?该不会是炒作的吧?”
旁边的工作人员想确认是否要按流程把话筒递给徐眉,她已经自己伸手抢过了话筒,在一片刺耳的嗡鸣声后,她颤抖又温婉的声线从音响里传出来:“阿奏啊,我来看你了。”
人海中,母子相望。
伊莎贝尔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就像当初于奏和徐眉第一次见面的那种不舒服。她侧头看了一眼于奏,灯光照亮他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只有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我……”徐眉胳膊捞了一把严明朝,他甩开徐眉的手,又缩头缩脑地看了眼镜头,畏惧地站起来,立在让人无处遁形的注视中。
“我听说你今天要录节目,我就来看你了。阿奏,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真真正正出生的那天?”徐眉温柔道。
全场一片哗然,想来也是,于奏被捡到是冬天,五月一日应当是福利院给于奏“定”的生日,劳动节。
“我一直都记得那天,”徐眉继续说,“下了特别大的雪,我好疼,疼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可我看到你的时候,你那么小,那么可怜,我就觉得我好爱你,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再疼一遍也可以。”
“可是我太穷了,你早产,一直生病,吃药,反反复复,生病以后就突然不理人了,也不笑了,黑黑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用不锈钢盆敲出很大的声音,孩他爹说要给你取名叫奏,姓严,谐音‘演奏’。可后来我们才知道,是你聋了,你只有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才能听见。”
“我好想给你治病,可我当时跟孩他爹住在一个平房里,挨着公共厕所,白天臭晚上臭,臭到最后鼻子都闻不出味道了,一到夏天满屋子都是苍蝇,我不能让你活在那种环境里。”
“儿子,”徐眉深情地望着他,一双杏眼湿润得仿佛在融化和流淌的蜜糖,“我来给你过生日了,我好多年都没说过爱你,今天一起补给你。”
导演组人都傻了,这比剧本还剧本,全场都在往情绪失控的边缘滑坡,好多女生都已经耸着肩膀抽泣起来,音响师适时放了一首催泪的纯音乐。
“你说点什么。”徐眉把话筒递给严明朝。
“我能说什么我……”严明朝狠瞪她一眼,想把话筒推回去,结果话已经传到音箱里了,他被放大无数倍的声音惊得一哆嗦,不情不愿地接过话筒,整个人好像要缩进龟壳里的乌龟。
他含胸驼背,死低着头,嗯啊了半天,最后说:“严奏啊,那什么,其实就是,委屈你好多年。”
姜如荼哇的一声突然在场上哭了出来,整个人像是雨打芭蕉叶靠在蓝织怀里,蓝织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
顾辛旅翻了个白眼:“矫情。”
鲍义人也呆了,他甚至不知道之前徐眉和严明朝找到“花满市”的事,只看于奏在台上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女人温言软语,全场都在催泪的点上,欲哭不哭,就等着他动人的回答一泻千里。
“阿奏,”鲍义拍着舞台,觉得正是个绝好的压下“#于奏打千嘉浪#”和“#于奏正面刚顾辛旅#”热搜的机会,在黑暗中像是个垫着脚蹦跶的狗熊,“说话,说感人点!哭!”
这个斩钉截铁的“哭”有点好笑,伊莎贝尔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又赶紧收敛表情。
于奏低头看到鲍义胖圆了的脑袋在台边一窜一窜,活像打地鼠,周身冰山般尖锐的戾气仿佛软化了一些,鲍义心说真好这狗孩子总算听我一回劝,就听于奏说:“我认了干爹干妈了。”
鲍义:???
你他妈哪来的干爹干妈?
于奏轻笑了一声,抬眼直视着看台上的女人,眸光沉甸甸的:“不好意思,我当孤儿当了很多年,早就跟院长姓于,现在姓于,以后也是。其次,你从前没有爱过我,现在也不必爱我。”
“最后……”
于奏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他拍了拍话筒,皱着眉看着台下,鲍义已经扑到导演跟前,像拎小鸡一样强迫导演切断了音响,其次是灯光,最后整个高台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静中。
“干什么?”于奏迈腿走到台前,不悦地单手撑台面,一跃,利落地翻下去。
全场沸沸扬扬的声音冲天而起,像是无数个烧开了的水壶一起捏着鼻子尖叫。
“我还没问你干什么?!”鲍义指着他暴跳如雷,“你在搞什么!你哪来的干爹干妈!”
“你啊。”于奏转着话筒看他,促狭地眯起眼笑了一下,很是开怀的样子。
“我他妈不是你鲍哥么?”鲍义惊恐万分。
于奏慢条斯理道:“我和你老婆私下认了干妈干儿子,没跟你说。忘了。”
鲍义:“???我艹你大爷!”
于奏哦了一声。
鲍义一个回旋镖打中自己亲爹,更炸了,还没把自己满腔肺腑的愤怒宣泄出来,就看于奏竟然突兀地转身走了。
“你他妈又去哪……”
鲍义半截话噎在嗓子里,他看到伊莎贝尔蹲在高台边缘,似乎努力想听点什么,又因为一米五六的高度,下不来,于奏直立在台前问了她句什么,她还没回答,于奏便伸手稳稳当当的,把她一把端起来抱下高台。
伊莎贝尔身子僵了一下,莹白的耳廓微微泛红,他的手臂坚实有力,来不及让她惊呼一声,就稳妥地落了地,轻巧得像是一片洁白的云,周身都沾了男士香水的木质香气。
黑色的身影背靠银色的光海笼罩下来,让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于奏弯腰帮她理了一下身后凌乱的裙摆,然后回头看鲍义,示意他接着说。
鲍义忘词了,气得继续骂人。
工作人员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找导演:“那个,那个奏神他妈……母亲,想来后台找他……”她一个激灵看到面前的于奏,“啊奏神好。”
导演和副导交头接耳了一阵,现在时长够,这个结尾放在第一期节目的结尾,还留了个悬念下期说,本来幸运观众表白就不是什么重要环节,有时还会砍掉,主要看幸运观众好不好玩,说的话有没有话题度。
副导举着喇叭:“我们录制就到这里结束了,请大家跟着工作人员的指示有序离场,不要拥挤,不要推搡……”
观众没吃到瓜,急得骂骂咧咧。
刚回后台,于奏一眼就看到了休息室角落里局促不安坐在蓝色塑料凳上的徐眉和严明朝。
徐眉还抱着灯牌,红色的光一闪一闪,见到于奏,立刻站起来:“儿子!啊小姑娘!”
伊莎贝尔对她点了点头。
“你们怎么找到这来的啊?”新进干爹——鲍义从后面挤过来问,满脸的肉都皱在一起,“这……这也不能大庭广众抛头露面吧,你们有事找阿奏不能私下说?”
“我们私下找了呀,”徐眉很是无奈,“儿子他不认我呀,他……他不记得我了……”
她的尾音楚楚可怜地低落下去,让人心生同情。
鲍义狠狠扭头抛来一个“好啊又有事瞒着我”“一会再好好收拾你个兔崽子”的眼神。
“别来找我了。”于奏对鲍义的杀人目光熟视无睹,看向徐眉说,“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徐眉急了,“我我我去哪儿啊,我就是来找你的啊,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就只有你了。你给我个机会,我好好补偿你。”
于奏淡淡道:“不用。”
徐眉就抱着灯牌杵在原地,“妈妈爱你”四个字徒劳地闪动,她曾经年轻时灵动的眼尾垂下去,灰黑色的羽绒服裹着瘦小干瘪的身体,被大型广告立牌的阴影盖住,眼巴巴地看着比她还高一个头的儿子。
于奏单手插兜站在她面前,神色冷淡,背后是舞台绚烂的白光。
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咔嚓一声,一张照片被偷偷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