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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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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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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好了么?”

    “嗯。”伊莎贝尔乖巧地把吃剩的餐盒收好。

    “我来吧。”于奏伸手把垃圾分类打包进塑料袋,一只袖子折了几折,动作利落干净,最后拽了纸把残渣和汁水扫进袋子里,手臂肌肉微用力,莫名赏心悦目。

    伊莎贝尔后退坐到床边上,于奏猛地想起来不拍戏的上午他总是在早餐后逼着伊莎贝尔学波米尔语。

    此刻她格外配合地拿出笔记本,等着于老师给她念台词。

    此刻不是拍戏却胜似拍戏,伊莎贝尔使出浑身解数证明自己不是公主殿下,而于奏用尽百般武艺证明自己不知道她是公主殿下。

    两人在小房间里对着飙戏,今年小金人不颁给他们实在是对不起这个勤奋程度。

    “我们还没学完么?”于奏低头问。

    “还差六句。”伊莎贝尔把本子递给他看。

    于奏嘴唇动了动,他确实会读,练了至少上百遍,但实在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脸教公主殿下本人说母语。

    伊莎贝尔抬头看着他费力蠕动嘴唇,原本凌厉的下颌线此时肿得跟包子一样,连吃东西都费劲,怎么还能说波米尔语呢?

    “我自学吧。”伊莎贝尔抬头看他,冷绿色的眸子平静。

    于奏便坐在凳子上,看着伊莎贝尔倚着床沿,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小半边脸,微红的唇轻轻开合,慢慢将每一句话都读了三遍,那一刻时间被缓缓拉长,却并不让人厌烦,夏天所有令人向往的悠长而空灵仿佛都聚拢在宛如慢镜头的念白中。

    她读得认真而耐心,仿佛这件对她来说本应该无聊至极的工作充满了趣味,于奏突然想起她曾经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带病等戏等了一下午,被他喊醒的时候依然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她就好像一个饿昏街头的乞丐,来者不拒地接受了一切好的坏的……不属于公主殿下的东西。

    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伊莎贝尔读完了,抬头看着于奏,这通常意味着她要回房间了,于奏起身送她,没忍住还是问道:“你有什么打算么?”

    “什么?”伊莎贝尔问。

    “拍完电影以后,你打算回家还是继续拍戏?”于奏静静看她,伊莎贝尔心里一顿,想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可他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伊莎贝尔:“我不知道。”

    于奏:“没想过么?”

    伊莎贝尔认真想了想,“你听过匣子姑娘的童话么?”

    于奏点点头。

    那是个妇孺皆知的故事,一个被巫婆封印在宝石匣子里的姑娘流落在黑市上,被无数个人经手,愈来愈贵,每个人都赞赏这个匣子的美丽,却不知道匣子里还有个小小的女孩。精美的盒子曾经被作为陪葬品活埋地下,曾经被高高供奉在香火缭绕的神龛上,曾经被收藏家随身带着走遍了世界各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王子从拍卖场上重金买下了匣子,他听见匣子里有细细的哭喊声,于是打开了匣子,封印解除,匣子女孩跳了出来,变回活生生的真正的人。

    匣子姑娘问他为什么只有他打开了匣子,王子说因为其他人都被宝石迷花了眼,不在乎匣子里是什么,只有他闭上眼抗拒了诱惑,于是听见了她的哭声。

    伊莎贝尔笑了:“匣子姑娘也不知道匣子外有什么,但她还是会走出匣子。因为不管是什么,都比匣子里的死亡好得多。”

    于奏沉重地看着她。

    伊莎贝尔自知失言,为了弥补突然严肃的话题,急忙找回叛逆逃家少女的设定:“我父母也和我朋友一样有暴力倾向。”

    于奏:???是国王陛下打您了么?

    伊莎贝尔:“我恨他们。”

    于奏:可以了,皇室密辛够多了。

    伊莎贝尔:“我永远都不想回去了,比起匣子,我宁可和王子在一起……”

    她停住了,意识到对普通少女来说“和王子在一起”是童话幸福结局,虽然对她来说很恐怖。

    伊莎贝尔飞快地补充:“尤其是格朗王子和米德王子和因斯比特王子……”

    因为他们一个疯一个神经一个变态。

    如果《公主殿下》真的演出了格朗王子一边摔酒瓶子一边穿着紧身裤在喷洒的香槟雨中和露大腿的妙龄女郎咬着玫瑰跳贴面舞的真实场景,那又是亿万少女梦破碎现场。

    于奏:我好像又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内容。

    他禁不住笑了,半个猪头脸上露出苦情又无奈地笑容,揉了揉太阳穴,为公主殿下打开门,声音低低得仿佛哄小孩,莫名让她耳根有些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想做什么都行。”

    伊莎贝尔想起什么,飞快地伸手扒住门,露出半个脑袋,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于奏心率骤增。

    “如果陈鹰来找你麻烦,例如要你离我远点什么的,或者想跟你再打一架什么的,或者是想找你调查千嘉浪什么的,”伊莎贝尔目光冷下去,“你不要理他,就当他疯了。”

    于奏:“……好。”

    *

    入夜,于奏趁着这两天暂停拍戏,连夜审核明年一月的演唱会曲目。

    房间里是安静的鼠标键盘声,于奏总觉得听到些窸窸窣窣的杂声,最开始他以为是这副助听器老旧了,但仔细分辨以后仿佛是脚步声。

    脚步声?

    于奏手指猛地僵住,缓缓起身向门口走去,有人在门口?什么人?

    他们这是走廊尽头,怎么可能会有人一直在门口路过?

    于奏犯困的大脑猛地一激灵,瞬间清明一片,他不动声色地从猫眼往外看去。

    ……

    于奏打开门:“查尔斯?”

    查尔斯吓得一纵,像是受惊的豹子,猛地转身回头的目光几乎戳了他对穿,然后松了一口气,凌乱地抓了抓头发摆摆手让他滚回去,显然是不想多话。

    于奏关门,看表是凌晨两点,想起查尔斯眼里泛起的血丝,用热水和一次性纸杯泡了浓缩咖啡,又打开门。

    查尔斯尖锐的目光刺在他脸上,逐渐软化在咖啡升腾起的白雾中,默不作声地接过去了,低声说了谢谢。

    于奏没关门,撑着门框看着他。查尔斯犹豫了一下,走进房间。

    “在守着她?”于奏把门关好,然后低声问。

    “嗯,睡不着。”查尔斯烦闷地坐下,瞥眼看了看他屏幕上乱七八糟的界面,毫无兴趣地啪的合上笔记本电脑。

    “其他人呢?”

    “轮班,在楼下,但我不放心,来看看。”查尔斯抿了一口,苦得他皱起眉头,这压根不是什么加奶加糖的拿铁,是酸苦的黑咖,于奏桌子上也有一杯同样的黑咖啡。

    他平时大半夜就喝这么苦的东西?

    于奏手指在手臂上敲了敲:“有没有什么摄像头或者录音……”

    “装过了,”查尔斯不耐烦道,“走廊楼梯还有一楼大厅,周围树林停车场,都安排过了。”

    于奏:“行。”

    动作够快,够专业。

    他今天进出多次,完全没碰见过其他人,也没注意到哪里不同,但是悄无声息的,隐蔽的监控网已经落下来了。他毫不怀疑如果查尔斯愿意,能在一分钟之内召出几十个人从无数个角落现身。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伊莎贝尔仿佛是逐渐被蛛网缠死的猎物,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下牵动着庞大机构的运转。

    她早上来他的房间,待了多久,什么时候离开的,查尔斯乃至整个骑士团都一清二楚?

    一股发毛的寒气从脊柱往上爬,粘稠的不适感在胃里翻涌。

    对于这些,伊莎贝尔只会比他更清楚。但尽管这样,她的脸上似乎也没有任何与平时不同的神色,只多了一点担心失去他这么个“朋友”的小心翼翼。

    于奏不可自抑地想起匣子姑娘的故事,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就是个被困在匣子里的姑娘,全世界都爱那个匣子,却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腐朽,孤独,直到死去。

    而她就要被抓回去了。

    “那你不放心什么?”于奏问。

    查尔斯沉默地把纸杯攥成一团,随手丢进了垃圾箱:“不关你的事。”

    每个人都很累,但却无法停止,像是上了发条的小人,不知疲倦地在既定轨道上奔跑着。

    于奏又想起在被困的电梯中,和伊莎贝尔针锋相对地争吵,黑暗中她并不害怕,只是固执地在手电筒冷白的光中问,你告诉我公主殿下是什么样的?

    当时他说,我不知道。

    伊莎贝尔说,我也是。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听懂伊莎贝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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