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温客行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转过头对着坐在一旁面色沉郁的张成岭询问道，
“张公子，头先追杀你的人，戴的面具是青崖山鬼的标志，镜湖派是怎么惹上他们的？”语气中带着疑惑与好奇，就像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张成岭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却也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不知道。”小公子略带苍白的声音响起，语气沉重，似乎压抑着很深的情绪。
于是温客行又将话头抛向了几乎是靠坐在一起的两人。
“叶公子，周公子，不知二位可有见解？”
叶辞沐温和地朝着温客行笑了笑，也不开口，只是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周子舒，示意对方开口说话。
周子舒接受到叶辞沐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来，语气清朗，却带着一丝看透世间的清醒。
“江湖上的事，不过是贪、嗔、痴这三个字。”
“鬼谷避世多年，谈不上仇；秋月剑素来洁身自好，与世无争，也谈不上痴；那便只有贪了，青崖山灭了镜湖派，想必是贪图镜湖派什么东西。”周子舒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笃定的意味。
听到这里，温客行突然来了兴趣。
“不知周兄可曾听过一句童谣？五湖水，天下汇……”温客行说到一半，却是止住了话头。
周子舒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接了一句“武林至尊舍其谁。”
“那不知周兄可曾听过下半阙？”温客行追问。
周子舒却没了动静。
温客行正觉得有些冷场，刚想示意顾湘配合自己，便有一道温和清润的嗓音接了进来。
“阁下说的可是‘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这首童谣？”
温客行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叶辞沐，“叶公子竟也知道这首童谣？”
“偶然得知罢了，只不知是谁布的局，竟想要将这五湖盟一网打尽。”叶辞沐叹息一声。
“这么看来，叶公子对布局的人评价很高啊。说来，不知两位公子对最后的‘青崖山鬼谁与悲’有何见解？”温客行话语一转，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青崖山鬼有什么好悲的，不过是一群恶贯满盈的人，走投无路才遁入鬼谷的罢了。”周子舒的语气略有些嘲讽。
“阿周这话说得对，也不对。”叶辞沐清润柔和的嗓音响起，像是能将人内心的躁郁洗去似的。一下子，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为何？”周子舒问，语气中似有不解。
“阿周总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也有太多的世事无常，有人能为了报仇放弃自我，虚以委蛇；有人能为了权势沾染污秽，身染鲜血；有人能为了恩情放弃生命，又何惧于地狱沉沦。这世间许多事，终究抵不过‘无常’二字。”
“说来，从我知道的与鬼谷有关的消息里，倒是有一条恰好能用来回答阿周的问题。我曾听闻，多年前鬼谷出现了一个名做‘薄情司’的地方，那里收的大多是被世道抛弃的走投无路女子。她们中的许多都并不曾为恶，不过图一个生存罢了。”
叶辞沐说到这里，话音一转。
“你说，一个官员，他的手下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投奔了他人，却要借着这位官员的名义去胡作非为，这位官员最后被处死，那么，他真的该死吗？”
“而当一个人为了复仇编造出一件宝物，四周的人为了争抢这件宝物而大打出手，血流成河，最后这个人被群起而攻之，你们说，这个人做的事，真的有那么十恶不赦吗？”
“这个世间的善恶，大多都是由他人定义的，你若是心中没有一个对善恶的认知，便永远也只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叶辞沐语气平静地说着这些话，却是让在场的几人都陷入了沉思。
“叶公子高见！在下竟有些好奇了，不知叶公子与这位周公子是如何相识的？”温客行陡然一笑，神色不明地感叹了一声，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志趣相投，便相约而行罢了。”叶辞沐也是温和地笑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话里却是半点信息也没透露。
一旁的温客行未达目的，正欲再问，周子舒却是想起了刚才答话时在叶辞沐眼里看到的浓重的悲哀。
于是他冷冷地开口，“夜已深了，温公子还不睡吗？”
温客行一愣，看了一眼周子舒的神色，下一秒倒是了然地笑笑，“这倒是小可的不是了，耽误了几位睡觉，见谅，见谅。”
心里却是想着，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护媳妇呢，不过问了几句话就急成这样，啧。
似是察觉到了温客行的想法，周子舒冷冷地看了温客行一眼，然后拉着叶辞沐到稍微远离他的柱子旁靠坐下来，准备入睡。
其他人也是各自找了一个柱子靠坐下来。
不管心里如何思索，火堆旁坐着的诸位最后都在火光的陪伴下渐渐入睡。
夜凉如水，灯火如练。如此夜晚，不知有多少人在梦中哭泣，亦不知有多少人心下欢喜亦或哀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