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朕的儿女,朕自然是一般无二的疼爱。”皇帝冷淡地看了两人一眼,“念在良嫔还有身孕,朕今日且罚你三个月的月俸。”
皇帝原本并不打算这个时候同良嫔说重话,只可惜这两人实在是没完了。
在皇后那说了一通,又在太后那哭了一回,如今竟还有脸在他这说些有的没的。
皇帝自然不能给容忍她们这样的骄狂行径。
此间之人最常用的结盟的法子便是结秦晋之好了,那宿琦——是要娶莫媛?
可她好像记得,莫媛并无同胞兄弟,也就是说日后的定国公府是要由她的庶出兄弟继承的,虽说现在定国公还没有递上请封世子的折子,可谁不知道那是迟早的事?
那若是当真成了,这同盟好似也不怎么牢靠的样子。
且身为堂妹,当众陷害嫡姐可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宿琦还真愿意娶这么个璟王妃回去?那他可真是,唔,心胸宽广。
大魔王对宿琦表示敬佩,这可真是不容易。
她这自己想的很是起劲儿,钟远琛心底可就不是个滋味儿了。
在他看来,自家小表妹简直是听那两人说话入了神。
“阿蘅,”钟远琛没忍住唤了一声,“我还在这儿呢。”
说来惭愧,他……很是不喜欢自家阿蘅的注意到旁人,尤其是他还在的时候。钟远琛总想自家阿蘅能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最好理都不要理旁人。
顾昭蘅颇为疑惑的看向钟远琛,不大明白某位殿下怎么忽然冒出了这么句话来,她知道……他在这的啊?
钟远琛瞧着顾昭蘅那副懵懂的样子,只觉得心底无奈的很,可他能怎么办?自家阿蘅有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张白纸,仿佛对这些一点都不明白。
好在,大魔王虽不知道某位殿下在介意些什么,可还是半点不敷衍的安抚了他一下,毕竟对自己人,顾昭蘅还是很有耐心的。
这又不是旁人。
是她自己家的,那便是对他好一点,也无妨。哪怕钟远琛得寸进尺,顾昭蘅也能宽容的放过他。
钟远琛自知对这小姑娘的要求不能太高,毕竟他要求高了,顾昭蘅大约也是做不到的。
他也算是早有准备了。
大约是方才某位殿下一时情急,没注意自己的嗓音大小,叫宿琦与柳同甫给听到了。
柳同甫平日里没什么出入宫廷的机会,他又是个纨绔性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只远远的瞧过钟远琛几眼,自然没听出来里面那人是谁。
宿琦倒是觉得那声音熟悉的有些可怕,可再一想,钟远琛马上就要离京,手中还有许多事物等着要交接。这种时候,钟远琛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世上音色相近的人又不是没有,他便没有在意。
此时的璟王殿下还不知道,日后的他会无数次的回想起这一日,后悔不已。
可此时,他还是正志得意满的时候。
虽说心底对定国公莫麟那打太极的态度有些许的不满,可却也觉得此事是十拿九稳了的。毕竟……除了他,莫麟还能选谁?选择他那一心醉情山水,还一心一意的为钟远琛做了不少事儿的大哥?
便是想要从旁支当中过继个孩子都不大可能。
宿琦这还做着美梦呢,那厢柳同甫却是忍不住了,这里边儿分明是有人的,可却竟然敢当他不存在?柳同甫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他转瞬间便把宿琦交代他的那些话给忘了个干净,一把推开想要来阻拦他的小厮,气势汹汹的带着家奴挤了进去。
小厮急了,那里边儿可是他们东家!这要是让掌柜的知道了,还有他的好?
“既是这般想要给我请安,你拦着他做甚?”顾昭蘅一手支着下颚,懒洋洋的出声道。
钟远琛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是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他家阿蘅果真是……很会气人呢。
钟远琛倒是明白顾昭蘅的意思,这一品楼是她的,那此处之人也算是被她划到了自己名下的。她自己尚且不会随意打骂,更何况是柳同甫?
打了她的人,还想她好好说话?简直是做梦。
宿琦略略皱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人的姿态……与一人有些相似。
且那小厮还唤她郡主!
宿琦浑身一激灵,总算是回想起来自己那日清晨见着的顾昭蘅,可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身子不好,要在宫中静养吗?
只是如今不是来想这些的时候。
这人若是长乐郡主,那方才那他觉得有些像钟远琛声音的人……会不会正是他自己?
宿琦眯了眯眼睛,依着钟远琛的性子,这倒是像他能做的出来的事儿。
只是那人若当真是钟远琛,今日之事便不好办了。
柳同甫哪里被人如此羞辱过?眼瞧着说话的还是个姑娘家,嗓音虽偏冷却格外好听,他心底微微一动。
宿琦不知自家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表兄在想什么,不然……他大约会再也不愿同柳国公府来玩的,实在是太蠢了些。
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璟王殿下略略思索了一瞬,赶在柳同甫说话之前,故作不识道:“不知其中是哪家的郡主?今日惊扰了郡主,来日必定登门致歉。只是本王实在是有要事,还请郡主能通融几分,来日必有重谢。”
顾昭蘅是不大稀罕他的重谢的。
他一句重谢不痛不痒的,却要她让出这样的好位置来,哪里有那般好的事儿?连他娘都知道得送点礼来,这位璟王殿下可真真是太不懂事了。
钟远琛一瞧便知顾昭蘅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这小姑娘大约是真真掉进钱眼儿里去了,若是他不多赚些钱来,这小姑娘非得变心不可,一时间眼底又泄出了几分笑意来。
顾昭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从前倒还好,某位殿下是不能影响到她的,可如今却是半点都不做到了。
这人在身边,可真真是能消磨人的意志。
特别是大魔王的意志也不见得有多坚定。
钟远琛从前只觉得自家阿蘅露出这样的神色时,便是她不高兴了,可现在却又生生的看出了些无奈出来,有些话都不必顾昭蘅开口,他也是能看出来的。
就好比——他家阿蘅对他的容忍度好像是越来越高了。
这自然是好事。
如顾昭蘅这般人,骨子里都能透出“独”来,就好似从前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她却选了悍然去与他们同归于尽那条路。
她其实,很少会考虑到旁人的想法。
毕竟于她而言,旁人所说的那些根本就不重要。
可如今大约是心底终归是有了牵挂,七情六欲全都落在了实处上,从前那些不曾有过的念头也一股脑的出来捣乱。
他们二人倒是默契又开心,宿琦的感觉却不大好了。
当今陛下膝下唯有三子,宿徽寄情山水,无心朝堂,钟远琛虽贵为东宫太子,地位稳固,可身子一直不好,这样的情形之下,宿琦能力手腕又不差,平日里受到的关注哪里少得了?
他可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就好似,其实他在里面那位郡主的眼底其实根本不值一提一般。
柳同甫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又凑到宿琦身边低声道:“阿琦,我瞧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都说先礼后兵,方才这‘礼’是已经有了,你看——”
宿琦抿了抿唇,心底忽的生出了几分不甘来,他目光阴翳的扫了那小厮一眼,可宿琦到底是心思深,更何况他此刻还疑心里面儿的人是钟远琛与顾昭蘅。
“表兄想为难人家一个姑娘家做什么?”宿琦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仿佛半点不介意里面人的无礼,“这位郡主既然不愿出来相见,那换个此等的包间便是。想来莫兄那般知礼之人,也不会介意的。”
柳同甫哪里甘心?他可还记挂着那道略显清冷的声音呢。
“可莫兄好不容易回趟京都,”柳同甫垂死挣扎,“怎也得找个好些的地方来招待他才是。”
宿琦不快的眯了眯眼睛,他心底是瞧不上柳同甫这样子的,以小见大,柳国公府果真是不堪大用,有这么个外祖家,宿琦只觉得自己前路仿佛更渺茫了几分。
他父皇偏爱钟远琛,一直以来都是。若钟远琛是个庸才便也罢了,可偏偏他聪慧通透,宿琦再是不愿意也得承认,他除了身子要比钟远琛好,再没有什么比得过他的了。
可心底不愿意归不愿意,面上却还是得给柳同甫些面子。
谁叫他如今麾下无人可用?能笼络到的,根本不是京都当中的顶级勋贵。柳国公府再是不堪重任,却好歹有个国公府的名头,行事还方便些。
想到此处,宿琦又缓和了神色,轻声道:“知道表兄喜欢佳人,可闯进去岂不是唐突了?还不如让人来盯着瞧瞧那是哪家的姑娘。能在一品楼最好的包间用饭的人,又有郡主的封号在身,哪里是能那般随意的?”
柳同甫眼睛一亮,“是极是极,阿琦言之有理,是我想岔了。”
钟远琛神色倏然一冷,潋滟的桃花眸满是凌厉,他重重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安抚的朝着顾昭蘅笑了笑:“阿蘅别听,脏了耳朵。”
顾昭蘅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只见某位殿下已经不疾不徐的绕过了屏风。
大魔王有些遗憾,这可是某位殿下头一回要替她出头呢,可惜看钟远琛那意思,是决计不肯她出去的。
只是没想到,她家殿下的耳朵还挺好用的,这虽说是敞着门,只隔了扇屏风,可这酒楼之中,自然是热闹的,更何况宿琦方才特地放轻了声音,便是顾昭蘅自己,都不是听的很真切,可钟远琛却仿佛一字不落的听清楚了。
“哦?知道是哪家郡主又如何?不妨也说与我听听?”钟远琛唇边的还带着一贯的笑意,那双眸子却冰凌凌的,直看的柳同甫心底哆嗦。
他听声音自是听不出这是谁,可钟远琛人都在眼前了,柳同甫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殿、殿下?!”柳同甫咽了口唾沫,挤出了个比哭还要难看上几分的笑来,“您、您怎么还在?”
这位太子殿下平日里一直都是待人温和的,柳同甫竟是从不知道有朝一日他还能在钟远琛的身上感受到那种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感觉。
钟远琛似笑非笑的在宿琦身上扫了一眼,眉眼间满是凌厉的戾气,那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容旁人肖想?
他知道自家阿蘅很好,会有人心悦她再是正常不过了,可——不包括如同柳同甫这般的人。
他连想一下,都不配。
“口口声声要孤滚出来的,不正是你吗?怎的如今反倒忘了?嗯?”
看不见某位殿下的脸,只能靠着这冷漠的声调脑补的顾昭蘅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的钟远琛,想来是好看的能发光吧?她可还记得某位殿下晕在自己怀里时,亦是褪去了温和面具的模样有多好看呢。
真是可惜了的。
可大魔王到底是知道轻重的,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出去看热闹呢。
那还不得把本来就小气的某位殿下给气死不成?虽说她们家殿下是弱了点,可想来,那想要保护心上人的迫切心情,应当是半点不少的。
大魔王觉得自己能靠着这件小事儿乐上好几日。
“阿深,表兄也是无心之言。”见着钟远琛的那一刻,宿琦便知道今日定然不能善了。
他当然不愿意和钟远琛这样对上,可瞧见柳同甫递来的求助目光时,却又不能置之不理,心底别提多憋屈了。
“无心之言?”钟远琛嗤笑一声,冷淡的重复了一遍,他侧眸朝着那无辜被波及的小厮道,“来,孤问你,冒犯当朝太子是个什么罪名,出言不敬肖想太子妃,又是个什么罪过?此人出言不逊,目无尊卑,按律该当如何?”
那小厮战战兢兢的,他今个可算是把柳同甫给得罪惨了,也不怕再多点仇了。
他登时便跪伏在地,“这、这样的大罪,草民不敢妄言!可、可依着草民来看,便是您网开一面,不要他的性命,那也该流放百里!”
那位郡主可是个好人,可这人却心怀不轨,想要调戏人家。
柳同甫如遭雷劈,什么?流、流放?
可瞧着钟远琛眼底满意的神色,柳同甫却知道钟远琛不是在开玩笑,若是可以,他甚至觉得钟远琛想要他的命!
“阿琦,阿琦!”这等时候,柳同甫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世家子弟的面子和尊仪?若非心底尚有一丝理智尚存,柳同甫甚至想要跪下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