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叹了一口气，惋惜道：“还是晚了……”
与此同时，维兰娜惊喜的声音跟他的叹息声重叠在了一起。
“找到了！”
“？？？”
他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维兰娜正扭头看着身后下方的位置。
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林奇看到了双手抱膝盖蹲坐在城墙与城门连接夹缝里的精灵学者。
这几乎是一个视线的死角。
“你还好……”
林奇从猪背上跳了下去，“么”字卡在了喉咙口，怎么也无法说出安慰的话语。
康妮·雨叶穿得仍然是那身洗了又洗的墨绿色长袍，她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了眼前，遮挡住了面容。
她的身边是一个远超于她体型的大麻袋，从麻袋要突出的棱角上可以看出，精灵学者最后打包成行李的东西，她最看重必须带在身边的东西，不是衣物、不是金钱、不是口粮，甚至都不是生活上的必需品。
是她放在了工坊内的所有实验用具。
或许，她在圣城内孜孜不倦地进行着被导师们否定的研究，是为了能够在圣城里生活下去。
直到康妮被无情地赶出了精灵的圣城，她最终携带在身边的，不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携带的必需品。
而是被认定为无用的成果。
康妮·雨叶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活着。
只是为了能够留在圣城中。
这是何等的病态……林奇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低头默默地看着维兰娜走到了的身边，蹲了下去，拨开了她散落在眼前的乱发。
那是一张十分疲倦、失落、悲伤、惶恐、又举足无措的面容。眼眶里是一对空洞无神的双目，下方是数道已经干涸的泪痕。
整个人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了无生气。
维兰娜用着精灵语对着康妮安慰几句，后者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
林奇挠了挠脑袋，问道：
“用不用我对她试试【清醒术】之类的魔法。”
“不用，”维兰娜昂头鄙视了他一眼，“这是心伤，不是魔法能够马上治愈的。”
“现在怎么办？”
林奇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们留在这里等她缓过来，还是带着她去问问有没有其他精灵认识她，送她回原来的村庄？”
“我跟你说过，村庄不会接收她这种赶出城的精灵。”
维兰娜从地上站了起来，心中已有所决定。
“把她的东西搬上车，我们带她走。”
“真的假的……”
林奇目瞪口呆。
他原以为维兰娜之前说的“强行带康妮走”是说笑，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当然是真的。”
维兰娜开始拖动着地上的大包裹，林奇见状马上帮忙。
“真不问问她本人的意见？”
“没什么好问的。”
维兰娜与林奇两人一起把康妮的行礼托起来抬到了车内，压在了原石堆上面。
紧接着她又走到了康妮的身边，蹲了下去在后者的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随后扶着康妮站了起来，拖着她走到了木板车旁。
维兰娜把装着农产品的袋子归拢、堆叠，强行推出了一小处空间。
与林奇两人先后接力把康妮抱进了木板车内，她松了一口气，说道：
“不管是死在森林里还是跑出了森林被其他人类掳走，去你的镇子总好过以上这两个结果。”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总好过’这个比较结果实在是让我无力吐槽。”
维兰娜斜了他一眼：“好吧好吧，你那里还有奥菲莉娅可以陪着康妮，对康妮来说是最好的地方。”
“总觉得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我那么大个城堡和镇子还不如奥菲莉娅一人好。”
林奇小声地吐槽一句，随后跟维兰娜先后骑上了猪背。
“走，我们回城！”
他大手一挥，剑指维顿镇的方向，野猪王蹬蹬蹬地迈起步子，拉着满载货物的木板车慢跑步地穿梭在了城外精灵的村庄间。
两侧正在农田里耕种的精灵无不纷纷扭头注目，目视着这个奇怪的组合。
来的时候是一位人类、一位精灵，一头野猪魔兽，走的时候多了一辆木板车，车上多了另一位蜷缩着不动的精灵。
有见过人类一行的胆大的精灵少年面露疑惑，停止了手中的劳作，走了几步想要过去搭话，马上被身旁其他的成年精灵阻止。
林奇见状对他挥了挥手，示以微笑与友好。
他不会尝试先开口，除非有精灵主动跟他搭话。
因为有不少分散在田地里的精灵，看着他的目光中有着一丝警戒，以及一丝嫉妒。
这个人类进过精灵们的圣城，而城外的精灵们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走进一步。
想必这些精灵绝大多数都是不知道城内状况的。
圣城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一个类似于天堂，或者伊甸园般的地方。
既是他们心中的圣地，也是向往。
林奇却刚刚从圣城里出来，还满载货物。
他甚至一度担心会有精灵一拥而上争抢他的物资。
维兰娜的皇家游侠身份在这里未必管用。
而他又不可能攻击维兰娜的同胞。
幸好，这些生活艰苦的精灵农民们对他没有什么明显的想法。
……
野猪王拉着木板车，缓缓地行驶在了森林之中被踩踏出的一条小道。
林奇发现了地上明显被踩踏出的整齐痕迹，以及一些大量的浅脚印，好奇地向身后问道：
“这些脚印是……精灵们踩出来？”
“你的运气不错，”维兰娜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印迹，说道，“我们可能正好撞上了一批正在向外迁移的精灵村落。”
“他们会迁移到哪里去呢？”
“多半是森林的外围，随便一个地方都有可能。”
“为什么会迁移？”
“可能性有很多。”
维兰娜看着远方昏暗的环境，既辨别着方向，也寻找着这批精灵的踪迹。
“或许是村庄的长老们对圣城彻底失望了，或许是常年得不到修养的耕地彻底沙化了，又或许是，他们只是想要找一个适合隐居的地方。”
“你怎么会觉得多半是森林的外围呢？”
维兰娜扭头看了身后木板车里的康妮一眼，后者依旧是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车内，她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放心了几分。
对康妮·雨叶来说，维顿镇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去处，只要能安顿下来，内心的伤痕总有愈合的那一天。
维兰娜看着身前人类的背影，面色复杂道：“你心里明明知道，却非要听我说出来。”
“我怕我理解的不对。”
“黑暗森林里越靠近圣城越昏暗。”
皇家游侠轻轻拧了一下猪背，示意野猪王继续跟着地上的踪迹走。
她解释道：“圣城外的村庄，至少可以受到了来自圣城上空方向的阳光照射，但他们一旦离开圣城太远，深入了森林中，缺少阳光，如何能培育好农作物？”
“所以城外的精灵村庄，只要搬迁，必然要搬到森林外围，因为那里有着更充足的阳光条件。”
林奇若有所思道：“于是就产生了新的问题，森林外围，容易遇到人类。”
“是的，”维兰娜看着身前的人类，明明是一个人类，但她却怎么都生不起气来，“不管是精灵跑出了村庄，跑出了森林，还是森林外围的精灵村庄被人类的搜捕队发现，原因可能有很多，但下场往往只有一个。”
“你放心，”林奇背对着她，肯定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取缔奴隶贸易。”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有生之年里，一定。”
维兰娜点点头，也不说什么感谢的话语。
这时，正在追踪着地上气味的野猪王突然发出了哼哼几声，林奇立马转身问道：
“它是什么意思？”
“距离正在迁移的精灵村庄已经很近了。”
“很近了是有多近？”
维兰娜还未回答，只听见森林突然传出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谁在那里！？”
这是一个十分清冽的女声，不知道来自哪个方向。
林奇抬头眯着双眼，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用着最和善的声音说道：
“我是来自森林外的旅人，请问……”
回答他的是一道破空声。
咻！
砰！
箭矢擦过了他的头发，射进了后方的木板车里，撞到了车里的原石块上，发出了崩裂的声音。
“请停下攻击，我的姐妹，”维兰娜一把扯下林奇肩上的狼皮斗篷，急忙盖到了康妮的身上，同时用精灵语快速说道，“这个人类在我的控制之中。”
“你是谁？”
森林里的女声有一些困惑。
“我是侍奉于女皇陛下的皇家游侠，维兰娜·夜风。”
“皇家游侠？!”
森林里的女声发出了惊讶的尖叫，接着又道了一声“不对”，说道：“女皇陛下的游侠怎么会跟一个人类在一起。”
“我……押送人类去见女皇陛下，陛下对人类很感兴趣，”维兰娜掐了掐林奇的后背，示意他配合一下，“现在是回去的路上，陛下让我把这个人类护送到森林外。”
“是这样吗？”
森林之中突然沉默，维兰娜没有继续出声也没有其他动作。
皇家游侠不动，林奇也不敢。
一人一精灵一野猪，还有一个自闭了的精灵学者，一行人就这样呆在原地。
大约过去了数分钟后，先前的女声再次从森林里的某处响起。
“你怎么证明你是女皇陛下的游侠。”
维兰娜拿出了身后的短弓，把已经修复好了弓弦的短弓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
森林里传出了一系列微小的声音，林奇感知到了有一股极其微弱的魔力波动从东北方向传来。
数秒过后，先前的女声再次发出了惊喜的叫声：
“真的是皇家游侠的制式战弓？”
另一个成熟的女声叹了一口气，也从东北方响起。
“这位陛下的游侠，您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这个女声用的是通用语。
“我……”
维兰娜一时语塞，林奇急忙说道：“我们纯粹只是好奇，想看看你们是要到哪里去。”
“人类，”成熟的女声切换说道，“你为什么想知道我们的去处？”
这次轮到林奇语塞。
他十分关心精灵不假，也确实对精灵十分友好，但这总不能明说吧？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蓝星人类的俗语，这里的精灵未必不懂。
这次轮到了维兰娜替他解围。
“这个人类的手中掌握着一定的资源，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或许可以帮助你们。”
“帮助我们？一个与人类混在一起的皇家游侠，是想帮助我们成为人类的奴隶？”
成熟的女声中仿佛充满了讽刺。
“并不是这样，”维兰娜急忙解释道，“我是奉了陛下的命令，监督这个人类，让这个人类为陛下办事。”
“请相信我，未曾谋面的姐妹，我们没有恶意。”
森林里的女声中突然有一丝惊愕。
“女皇陛下会找人类办事？”
“陛下这些年一直关注人类国度的状况，”维兰娜端正神色，以无比严肃正式的口吻说道，“皇家游侠月影部队的所有成员都在人类的国度中潜伏，不断为陛下提供着森林外的情报。”
“陛下尽管久居在星耀宫中，但她对外面世界的变化一清二楚。”
成熟的女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后，说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请你们不要继续跟着我们了。”
林奇扭头与维兰娜的对视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读懂了皇家游侠的目光。
“我很抱歉冒犯了你们……”
他正在诉说，只听见又是一道破空声，维兰娜的皇家游侠制式短弓被扔了回来。
森林里的成熟女声说道：
“请你们马上离去。”
“好，我们现在就走，
”林奇一边拍着猪脑袋示意野猪王马上换方向，一边马上取下了耳垂上的旭日耳坠，朝着东北方向扔了过去。
“这算是我的一点赔礼，”他看着东北方向的密林，看着带着一点微弱红光的耳坠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掉在了地上，随后又被捡了起来，缓缓升高，急忙说道，“停，先别扔过来，听我说完！”
“人类，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一个信物，相信我，我没有恶意，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想要寻求帮助，拿着它往东走，上面的红宝石会指引方向，如果见到了一面城墙，那就是我所在的地方。”
“我是那里的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