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顺二十年冬至,南屿皇城上京下了一场罕见大雪。
落雪连绵不绝,已经下了两天有余,整条街道几乎都被覆盖。也因为这个原因,一向繁华的上京城内难得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但,也有例外。
锦王府内,兵刃摩擦声骤起。
厅堂内,气氛冷凝。
“小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打破这一室寂静的是个年轻的男子:“王爷可还在这里。”
“墨远统领,我可还没有瞎,自然看的清楚,在场有谁。”唇角弯出漫不经心的弧度,姜稚神色平静地夹了一筷子菜咬住。
他的态度很自然。
如果不是这四周的暗卫都已纷纷亮剑,墨远恐怕都还会以为这只是如同往常一般的,一次普通的,用膳而已。
“好吃么?”
同姜稚一样平静的只有他对面坐着的青年,他有一张不算特别好看的面容,不过堪堪算是清隽的程度而已,但是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眸,幽黑深邃,笑起来如弯月,肃然时若寒星。
有点捉摸不定,也有点神秘。
很特别的一双眼。
青年的态度也很平和。
像是被包围的人不是他自己,像是那下令的人,不是他养了十四年的小少年。
“王爷自己请的厨子,什么水平您自己不知道呢?”
将自己口中的菜咽了下去,姜稚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而且,王爷教臣的,食不言,寝不语。”
被训了。
眉眼间是柔和的笑意,青年点了点头,嗓音温和:“嗯,的确是我的错,不该问这种问题,也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一旁的墨远:“”
完了。
他们王爷这是鬼迷了心窍了小少爷这样子显然就是要对王爷下手了怎么王爷偏偏就还能笑得出来呢?
想不明白。
“知错能改,便是好事。”
挑了挑眉,姜稚抬手将筷子扔到一旁:“不吃了。”
“你才吃了一点点。”
眉心微紧,青年的语气这才严肃了起来:“阿稚,多吃点。”
多吃点
眸中冷意凝结,姜稚冷冷地扯了扯唇角:“岑洲。”
青年眉眼瞬间含笑:“嗯?”
变脸好快。
姜稚也已经习惯了,所以没有太大反应:“你没看出来么?”
岑洲轻笑:“什么?”
姜稚表情冷漠:
“我要杀你。”
岑洲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是岑洲一手带大的没有人哪一个人,会比他们两人更了解对方。
“我知道。”
青年依旧是平和的态度,他勾了勾唇角,嗓音轻柔:“你想要我的命,给你就是了,先吃饭好不好?你想要的,吃完就给你。”
他太淡定了。
就像是他口中的东西,不是他自己的命一样。
墨远在一旁没忍住:“王爷”
这不是胡闹么?
命这种东西,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给别人了?而且这个人还是被王爷亲手养大的小少爷。
墨远是真的替自家王爷不值。
王府中这么多人,王爷让他们称姜稚小少爷,那姜稚便真的是小少爷了——王爷无论什么好东西,最先送到的一定是姜稚那里姜稚想做什么王爷都放手让他去做姜稚想要什么王爷都给他
虽然王爷的精神状态有那么一丢丢的问题
但是
墨远还没想完。
姜稚却是面色顿冷。
心中的怒气终究是忍耐不住,他猛地抬手,一把把桌子掀翻。
不过姜稚到底还是稍稍克制了自己的脾气——没有直接把桌子掀翻到岑洲的身上。
精致的碗盘碎了一地。
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同样也撒了一地。
气氛在一瞬间凝滞。
“是不合胃口么?”岑洲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那我让厨房再重上一桌,嗯?”
又是这样。
心中怒气在翻腾,但姜稚却勉强冷静了下来。
“我说过,不吃了。”
姝丽的眉眼一片冷凝,姜稚抬眸看向墨远:“让他出去。”
这话是对着岑洲说的。
“好。”青年不假思索,直接就点头答应了:“墨远,听到了么?你先出去。”
先出去
墨远没动。
“本王的话,你听不懂么?”
岑洲的好脾气素来都只对着姜稚,见墨远不动,他原本染着温和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滚出去!”
他动怒了。
墨远拧眉:“王爷您”
岑洲眸光冰冷地看他。
墨远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用力地抿唇,旋即才不甘不愿地应了下来:“属下告退。”
他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见他出去,姜稚才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一群人:“你们也出去。”
暗卫们恭声道:“是。”
厅堂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阿稚。”
唇角勾了勾,岑洲眉目温和地开了口:“要动手么?”
要动手么?
姜稚没说话,只是神色冰冷地走近他。
但是
“你别动。”眉心拧了拧,岑洲嗓音低低地开口:“阿稚,你先别动,地上很脏,我过去就好。”
说完,他起了身。
姜稚便站着没动了。
“我过来了。”青年站到了他的面前,低下头开口:“阿稚,要动手么?”
他又在问自己。
“当然。”姜稚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王爷放心好了,我的剑会很快,不会让你疼的。”
话音刚落!
锋利的长剑便猛地刺穿了面前青年的身体!
岑洲的面色瞬间惨白。
姜稚弯起眼眸:“怎么样,我没有骗王爷吧?是不是一点疼都没有感受到?”
他在笑。
鲜血流失的感觉称不上好,但岑洲却依旧勾起了唇角:“嗯,阿稚没有骗我,真的不疼”
“只是”
他唇边的笑淡了下来:
“阿稚,我有点不甘心。”
不甘心?
“那又怎么样?”狭长的凤眸漫不经心地眯起,姜稚很冷静地用力,将剑身更入一分:“王爷,是你教臣的”
“成王败寇,不在乎此,有何不甘?”
有何不甘?
少年姝丽的面容就近在咫尺,青年的眸光凝了凝,他的唇角溢出了丝丝鲜血,下一瞬
姜稚眼前的光线一暗。
时间仿佛都在刹那间静止。
他吻了上来。
吻了上来
瞳孔顿时一缩,姜稚怔了怔,一时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青年的唇很凉。
鼻腔间突然涌入一股很淡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有点像是龙涎香,是岑洲身上一贯的味道。
他的动作很克制。
不过只是短短的几秒,岑洲便已经起了身。